著一襲長衫、身材挺拔而傲岸的龍林站在高崗上轉身望著自己熟悉的軍營,目光久久不忍離去,他自言自語道:弟兄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咱們台兒莊見!
龍林轉過身來,望著前邊的蒼茫大地、山川河流、風卷殘雲,他耳畔想起古人的那兩句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龍林隻身往北走,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躲開村鎮走山道或田間阡陌小路,盡管如此,那還是到處看到過往的日本軍隊以及皇協軍之類,即便是山裏,也偶爾看到有土匪出沒。抗日戰爭到了最艱苦的階段,中國到了最黑暗的時期,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古國現在竟然是魑魅魍魎豺狼虎豹橫行,災難深重的祖國何日才能朗朗乾坤光明世界!龍林一邊感慨著,一邊警覺而又快捷地走著。穿過一片玉米地、鑽出一片灌木叢,到了一片大水邊。
“微山湖!”龍林脫口而出,“老夥計,我又來了!”
是啊,微山湖就是他的家鄉,他就是在微山湖裏長大的,是微山湖養育了他和他的祖祖輩輩。看到微山湖,龍林的腦海裏迅速出現了一幅小時候和弟弟撐著小遛子光著屁股在湖裏叉魚的景象……龍林甜蜜地回憶著——弟弟,他仿佛夢中猛醒,一想到弟弟,他的心上像插了一把刀子,眼裏溢滿了淚水,繼而他咬著牙根怒視著北方,仿佛視線穿越茫茫湖麵看到仇人京野,他不禁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京野!“
龍林走上一個土堆兒,他點一支煙,左手架著煙,右手攥拳背在了身後,他環視著浩淼的大湖,烏黑的頭發連同長衫的下擺被湖麵襲來的風吹起。遠遠看去,他佇立在湖邊的高坡上像米開朗琪羅創造的那尊雕塑——那騎士風貌的布魯圖斯。
離湖麵百米左右的地方有片蘆葦,蘆葦中間有條通往湖裏的狹窄船道,此時,在船道中間鑽出一條小船來,龍林看見時已經快速向這邊駛來。龍林心裏一驚,在這個前不靠村後不靠店的地方怎麼還隱藏著一隻船?難道是日本特務或者日偽漢奸?定睛細看,果然不是打魚的船,平民百姓是不可能腰裏別著盒子槍出來打魚的,況且船艙裏站著的人早已舉著步槍瞄準了自己。這顯然是衝著我來的,龍林想。以他的身手現在閃身還來得及,但是,一旦他們的槍響,立即會招來旱路上巡邏的鬼子,他們的汽車摩托車還不快嗎!再望望四下裏,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常。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就是兩個人嗎,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打啥家什兒 的。想到此,龍林又點上一支煙,無事一樣看著這條船向自己駛近。船到岸時,撐船的中年漢子對龍林說:“站那裏別動,小心他的槍走火!”然後,他把篙插進船尾的水裏當錨用,他和那個舉著步槍的年輕人跳上岸。中年漢子離龍林兩步遠停下來打量:眼前這位英武的漢子,劍眉亮眼、鼻直口方,一身凜然,滿臉正氣,令人頓生幾分敬意。
中年漢子一抱拳:“這位先生隻身一人跑到這荒草胡棵的地方不是來看風景的吧?”
“你算說對了,”龍林瞟了一眼他腰間的駁殼槍,“路過。順便看看這湖裏的光景。”
“你要到哪裏去?”
“湖裏。”
“你在這裏怎麼去?”
“等你們的船。”
“這麼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好吧,我們送你到湖裏。但是,對不起,我們要搜搜你的身。”
其實,龍林早就看出他們不是壞人,中年漢子腳上穿著草鞋,那年輕人穿著帶補丁的褂子。
“不用搜,”龍林從後腰裏拔出手槍交給他們。
中年人一看他的勃朗寧手槍:“官不小,你到底是什麼人?”
“中國人。”
“對不起先生,我們得把你的眼睛蒙上先去一個地方。”
“隻要不把我交給日本人去領賞,到哪裏去敬請隨便!”龍林用調侃地口吻說。
“笑話!”中年漢子率先邁上船。
龍林和年輕人分別上船。
“看,”年輕人指著船道盡頭,“日本鬼子的汽艇!”
“別管它,這是日本人的巡邏艇。”中年漢子拔出篙到船頭一撐岸邊,船離了岸。
龍林被蒙著眼暫且任他們擺布。
其實,從小在湖裏長大的龍林被蒙著眼憑感覺也知道他們大概帶他去哪裏。盡管偌大的湖被大片大片蘆葦隔得顯得錯綜複雜。
他們的小船東繞西繞進入到主航道,在這個大明汪裏,一派大湖 的風範展現出來,湖麵壯闊渺無邊際,湖水浩瀚滃滃鬱鬱,南北的貨船過往著,馬達聲響個不停。這是中國內陸最重要的運輸線,即便從北京走水路下江南,也要途徑京杭大運河的微山湖段。京杭大運河的運輸量不亞於巴拿馬運河的運輸量,何況現在又增加了不少插著膏藥旗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