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的北京,即使已經臨近春節,氣溫也並不凍人,雖然樹木已經落光了葉子,光禿禿地列成兩隊隔著馬路好像失去河流的長頸鹿般沮喪地遙遙相望,但烈日晃眼,落在人們的身上,還是有著能將他們烤得口幹舌燥的威力。
許多外來打工者已經早早踏上了回鄉探親的路,而本地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飛出去度假,所以整座城市像是被拋棄的鳥巢般空空蕩蕩、四麵漏風,尤其是平日裏人潮洶湧的商務區更是因為人去樓空而冷冷清清,一棟棟高聳入雲的辦公樓一改往日的呱噪,寂靜地托腮坐在地上,像是餓肚子的巨人。
一輛出租車暢通無阻地行駛在空曠的機動車道上,司機姿態輕鬆地握著方向盤,對著後座的乘客說話:“嗨,到底是過春節了,就這條路,平時這個點兒,不堵上十來分鍾那是不可能的。”
坐在後排的是穿著一襲黑色風衣的周禮諾,她頭也不抬地玩著手機,全程沒有回應過這個話癆司機半個字,但是他依舊滔滔不絕。
司機通過後視鏡在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周禮諾,他笑眯眯地不斷發起問題,“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怎麼沒回去過節啊?我看你像南方人,搞藝術的吧?你們搞藝術的都這個型,這個氣質,這個眼神,對吧?我沒猜錯吧?”
周禮諾的眼皮終於抬了起來,她冷冷地瞥一眼後視鏡裏那雙貪婪的眼睛。
她這冷漠的一瞥,卻叫司機心裏“咕咚”了一下,像是西瓜被尖刀輕輕一碰便裂開來——雖然是開膛破肚——卻是清脆好聽的令人愉悅的聲音。
這位客人可真美,司機在心裏“嘖嘖”讚歎,眼底光芒好像透亮的冰棱。
接到訂單後,原本百無聊賴的司機見到周禮諾在車頭前現身時,便立即全身通電般全神貫注起來,黑色長發黑色風衣黑色皮靴,她渾身都被化不開的墨色包裹,這更襯得她在百米開外就白得發光,太白了,又瘦,脆得像是風裏輕輕顫抖的刀刃,是刀不是紙,因為她身上有鋒利的冰寒氣息。
“不是搞藝術的嗎?”司機見到周禮諾看著自己,還以為她要接話,更是興奮地寒暄起來,“那肯定是和影視業有關?”見到後座的她動了一下身體,便以為自己猜對了,大笑起來,“所以你是演員嗎?都演過什麼?我搞不好看過,第一眼,我就覺得你眼熟。”
而周禮諾卻隻是垂下眼簾,再度陷入沉默,她在心裏快速計算著自己的收入,然後衡量著多少錢以內的車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漫無目的地在手機屏幕裏輸入“50萬左右”進行搜索,早就該買車了,她受夠了幾乎每一次坐車時都要遭受司機的言語騷擾,但是開太便宜的車又不好意思進公司的停車場,畢竟她現在已經升任製片總監了,在員工之間還是得樹立一個較有威信的形象,這些虛無的東西便是要靠不便宜的身外物來堆砌。
一條微信提示在屏幕上方彈出,她立即切進去看,所有聯係人都被她設置為“消息屏蔽”的狀態,除了工作相關人士,和易學佳。
“你猜怎麼著”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算了”
“你不喜歡驚喜”
手機持續震動,對麵的信息滾動而來,果然是易學佳,周禮諾立即綻開了笑容。
通過後視鏡,司機見到了冰山在日照下轉瞬融化後成為青山的一幕,他也被感染了暖意,“男朋友啊?笑得那麼開心,一看就是。”樂嗬嗬地說,“姑娘的男朋友,好福氣啊。”
因為心情的走勢上揚,周禮諾終於不再緊繃著神經,很是隨和地輕輕哼了一聲“嗯”以代替回應,她飛快地輸入了回複,然後抬頭對司機說:“到了。”
“泰坦娛樂”在全國遍布有多家分公司,而主公司地址位於寸土寸金的北京朝陽區工人體育場附近,距離年輕人心中的商圈地標“太古裏”隻有一站地距離。
這是自從央財畢業後,周禮諾從事的第六份工作,也是做得最久的工作,當初是女老板親自聘用的她,對她很是重用,也給予了足夠的上升空間,所以周禮諾才終於在職場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位置。
當周禮諾路過咖啡店的時候慣性地想推門進去買一杯時,才想起來自己有助理了,停駐了兩秒才繼續往辦公樓走去,她從黑色殺手包裏掏出工牌,大廳裏穿著西裝的前台保安見到她,揮揮手打招呼,“周小姐,你們公司還不放假啊?整棟樓就剩你們了吧?”
周禮諾對他禮貌地點點頭就當回應過了,她走向電梯口,在前後並列的八台之間,站在了直達頂層的那一台門口。
泰坦娛樂占領了這棟辦公樓的27、28、29、30、31這五層,員工的工位安排是按職位等級劃分,一般職員和核心職員由低樓層到高樓層這樣分布,周禮諾大約用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便坐到了最高層。
“那誰?明星嗎?”正站在前台與保安寒暄的快遞員好奇地發問,“演過什麼啊?”因為這樓裏經常有演藝圈人員出沒,所以他見了漂亮的人也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