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官道上欽差憶辛酸往事(1 / 2)

2·4·8:官道上欽差憶辛酸往事

為了減輕轎夫負擔,鄢懋卿向驛館老倌買了一匹馬騎,讓夫人一人坐轎。這樣,轎子上就要輕將近二百斤,就能加快一些行程。因為運河有好幾處河段都還沒有疏通,欽差船隊規模又大,進不了內河,隻能從天津最近的渤海碼頭下海,走海路,不但行程快,乘坐大船也不需要那麼大的船隊。從驛館到天津欽差行轅,有一百二十裏行程,從天津欽差行轅到碼頭,還有六十裏。也不知鄢懋卿昨晚去信,吩咐行轅總管趕造的車架造好沒有,要是造好了,那六十裏路倒是不難應付,要是沒造好,那就麻煩了。

經過昨晚的事,鄢懋卿心事更重了。騎在馬上,與子雲並肩前行,看到英姿勃發的兒子,鏡頭閃回到自己當年年少時的情景。十八歲時,娶槎市富家千金王氏為妻,生下三男一女,大兒子二兒子均未存活,唯獨汗青命大,長大成人。子雲大姐嫁於城內後街賢能坊國子生甘湛初,日子雖過得平平淡淡,卻也幸福美滿。

鄢懋卿年少時,身高就已六尺一寸,人稱“鄢長子”,少年俊顏,風度翩翩,風流倜儻。槎市首富王員外,家有三女,個個貌若天仙,一個比一個聰明賢淑。老大老二眼光獨到,均嫁於富家公子,過著闊太太生活,唯獨老三,甘願下嫁當時還一無是處的鄢懋卿。嶽父六十大壽,王家三個女兒均帶著女婿祝壽,大姐二姐及大姐夫二姐夫,都得到老人家盛情款待,唯獨三女兒與三女婿鄢懋卿,被嶽父要求走後門進家,免得羞了祖宗先人。進得門後,又被家人晾於一旁。小女兒哪裏受得了這等侮辱,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的侮辱也是刻骨銘心的,她拉了夫君就走。至贛江邊,發現自己頭上唯一值錢物件便是金釵,是父親作為唯一陪嫁之物,憤憤然間,將金釵擲於河中,發誓再不與父親來往。不料,金釵正中江中漂浮木柴。鄢懋卿見狀,拍手叫好,喊道:“夫人好也,天無絕人之路,中了中了。”鄢懋卿雖說年少無成,但對夫人卻不錯。他知道夫人在娘家受了氣,氣大傷身,悶在心裏可不是好事,便借機逗她開心。不過,老丈人的態度倒是真正傷了他的心。見夫人如此生氣,雖說不是生自己的氣,卻也是因自己而起,便覺得再不努力,就對不起一心向著自己的夫人。嘴裏在逗夫人開心,心裏卻是在暗暗發誓,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

鄢懋卿性格堅毅剛強,少時玩皮好奇,雖幼承家學,卻不怎麼用功。後入豐城縣學,為邑庠生,但年少並不得誌,屢次考舉皆不中。時值祖父鄢謐大病,聽說孫子在嶽父家遭受如此欺辱,臨終前把愈卿、懋卿兄弟倆叫到床前,拿來別人借契五秩錢,穀約二百石,跪告於天,道:“以此遺子孫,日後禍莫可言”,言畢,舉火焚之。握著懋卿手說:“汝當奮誌功名,以不負我厚望。”說罷,瞌然長逝,眼角還流出兩滴眼淚,卻不閉目。此舉觸動了懋卿心靈,想起嶽父不齒行為,眼看祖父死不瞑目,內心受到巨大震撼,遂發憤攻讀。從此,懋卿朝誦暮習,妻子日紡夜織,陪伴身邊安慰丈夫。嘉靖十六年,懋卿轉讀於號稱江西四大書院的白鷺洲書院就讀,當年齋室生瑞芝二枚,五月懋卿奪省亞魁中舉。庶齋曰:“芝乃鄢懋卿之瑞兆也”。可懋卿卻認為:祥國家之瑞,在人而不在物。自恃者,在德不在瑞。予才謙薄烏足以當。四年後,懋卿根據齋室生瑞芝一事,撰《瑞芝堂記》,中辛醜科沈坤榜三甲第九名進士,時年三十三歲,即嘉靖二十年。同年狀元為沈坤。懋卿與沈坤等人同時參加廷試,廷試以《郊廟之製》為題,而懋卿作《瑞芝堂記》,表麵上,與廷試《郊廟之製》的題目有出入,因而錯失狀元及第之良機。

鄢懋卿的《瑞芝堂記》,詳細論述了祥瑞之說的多麵性,點題便是所謂祥瑞之說,不過是時事所需要而已。重點論述了國家之祥瑞,在於人才的培育,執政者的賢明,不在於區區一物。倘若非要牽連其中,那麼,也在於執政者之德行,而不在於瑞。結論則是,國之祥瑞,不外乎是國富民康,隻有將權力交予德才兼備之人手中,為民辦實事,才能體現出國之祥瑞。這樣的論述,參糅進易學之玄妙,再加初出茅廬之尖銳,語辭極為犀利,行文尤如流水,新穎而又別致,獨特而又超群,且具有唯一性,更具有超前意識,很是切合當時之時政。引起了多位主考官之廣泛興趣,皆覺此乃賢才、大才。以嚴嵩為首的眾主考官,在沈坤與鄢懋卿之間選擇狀元人選,多數人傾向於懋卿。以首輔夏言為首的反對者則認為:《瑞芝堂記》不切題,且雜糅易學,艱澀難懂,個性激進,欠缺圓潤,並有抨擊時政之嫌,不僅不能點為狀元,連三甲都不可進。嘉靖采納了夏言部分意見,一錘定音,因而,隻點了三甲第九名賜同進士出身。狀元則由論述四平八穩,周詳典雅的沈坤奪得。時年狀元沈坤、榜眼潘晟、探花邢鳳,欽賜進士出身有高儀、董份、陳升等九十人,欽賜同進士出身有周鼇、王養浩、陳王道、鄢懋卿等二百零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