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93:錢正淳毛遂自薦主沙城(中)
鹽工的主要活計,便是從海裏抽海水灌到鹽田裏沉澱。抽海水要用水車,每架水車要兩人蹬踩,離海近的那層鹽田,安上了五十架水車,第二層安了二十架,第三層安了十架,第四層安了六架,第五層安了四架。鹽田是比較平緩的梯田,一層少過一層,往往最底層灌滿了,最高那層的水車還未動工。鹽工抽水灌溉鹽田,大約要兩日時間才能將全部鹽田灌滿。等到灌滿後,要沉澱上三五日,這段時間,鹽工們便要參加下一批鹽田的修建工程,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鄢懋卿大部分時間都與大夥兒一同勞作,哪裏缺人手,便到哪裏幫手,好像他什麼都會做。就是踩水車,學了好一陣子才學會。鹽工們幹勁十足,他們知道,大明朝的官員,別說是四品大員,就是一個不入流的目吏,亦不可能這樣勞作的。
這段時間,是鄢懋卿最辛苦,但亦是最愉快的時間,沒有了官場上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日夜提防,鹽工們就像他的兄弟,質樸純粹,毫無心機,想笑便開懷大笑,遇到不愉快之事,便歎息兩聲,出完心中苦悶,便會沒事。
大多數時間,他們都會開懷大笑,沒有顧忌,沒有製約,心裏有什麼事便找人說出來,不會害怕有人暗中作怪。在這樣的氛圍裏生存,鄢懋卿感覺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朝廷的四品大員,而就是他們中的一員,開心極了。
雖說臉膛曬黑了,身材消瘦了許多,胃口卻越來越好,身體亦越來越棒,精神則倍感清爽。兩位隨從先是埋怨,後來看到大人天天與鹽工們一起幹活,便亦隻好跟著幹活。時間一長,感覺身體狀態特別好,心中的怨言便徹底消除。他們原本就是南方人,對南方水土較為熟悉,在生活習慣上,倒亦無甚障礙。
嘉靖三十五年冬,沙城鹽場出鹽了,精鹽,又細又白,很精純,比在京城市麵上能買到的精鹽還要好。數量倒是不多,隻有二十多石,有鹽商來收購,願出二十六兩白銀一石,鄢懋卿不幹,要三十兩銀子一石。這樣的精鹽,應該是大明朝最好的食鹽,隻有富豪財主或者官員家庭才能吃得起,批銷價格太低的話,鹽商們就賺海了。鄢懋卿賣了二十石,獲得六百兩白銀。鹽商運回去,居然批銷到了五十兩白銀一石,流轉到那些購買者手裏,價格折算下來,更是漲到八十兩銀子一石了,比普通食鹽番了好幾番。
鄢懋卿將沙城鹽場出產的第一批精鹽,用桐油紙包裝好三石,派出專人呈遞給了聖上,請聖上品嚐一下天下最好的精鹽,然後供尚食局使用。鄢懋卿在奏章裏,沒有追要那五萬兩成本銀子,出了鹽,便有了出銀子的渠道,隻要措施得當,循環往返,鹽場現在已經不太需要大量投資了。
到臘月中旬,還會出二十石。鹽場初建,當年便能出鹽五十多石,可收回一千五百多兩白銀,這是預先誰亦沒想到的。雖說還不能自負盈虧,卻是讓鹽工們看到了非常大的希望。
臘月二十三,是過小年,灶王爺要到天上去,向玉皇大帝彙報凡間一年之情況。鄢懋卿便給鹽工們放了假,結清了這半年多的工錢,還給第一批鹽工每人發了一兩銀子的獎賞過年,給第二批鹽工一人五錢銀子獎賞過年。
章正旺收到了五兩賞銀,其餘五位衙役各收到了二兩。鄢懋卿的兩位隨從,每人收到五兩銀子的獎賞。章正旺留意到,鄢大人一錢銀子都沒發給自己,便向鄢懋卿詢問道:“大人為何一錢銀子的賞錢都不收?”
鄢懋卿微笑著,掐著指頭回答道:“每一錢銀子,都是有賬的,隻有我不收,你們才可能有賞錢。倘若我收了,便成了貪汙,你們亦一錢都得不到。即便揣在了腰包裏,早晚有一日,亦會還回來。本官不想看到大家辛苦大半年,揣到口袋裏的賞錢,有朝一日,還要掏出來。倘若果真如此,本官心裏便是有愧耶。”
章正旺心裏很不是滋味,麵色凝重地說道:“大人亦同我們一樣,辛苦了小一年,朝廷會給大人賞錢麼?”
“這個嘛,大約是不會的。但我是官,本身就是有俸?的,且俸祿比起來,要比你們高出很多很多。你們是民,應該有些小獎勵。其實這亦是你們創造出來的財富,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亦是符合朝廷富民策略的嘛。”鄢懋卿心情非常愉快,沒有比為百姓做了件好事,更能讓他心裏快樂的了。
雖然還未能達到預期目標,卻亦看到了希望,這就是好兆頭。還有什麼能比這樣的新年禮物,更讓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