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子見下來的這位,西裝革履,穿著一身不菲的行頭,說出的話卻甚是粗俗。那人見一何滿子,愣了下,“你什麼人?”
何滿子也愣了下:“過來觀光的!”
“這裏有什麼觀光的,以後不要來了,這裏就要拆了,沒看到嗎?這裏即將是工地,還是少來湊熱鬧,工地上多是危險,出了事,誰負責!”男人說道,踢踢踏踏走上來,從門縫裏往裏瞧了瞧:“什麼破文物,占了這麼大一塊地,還是中心,它不拆,我怎麼跟老板交待!”
何滿子有些明白他的身份了,也許是個負責拆遷的工頭一類,她見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必要,就轉身走開了。
就在她走了幾步,要走出這個胡同時,又一輛車開過來了,這片地方以前是旅遊區,都是禁止車輛入內的,現在,拆成這個樣子,哪還有人管了,什麼車都能開進來了,何滿子不由得皺眉,讓到一邊,隻等這車過去,但這車隻開過一點,卻停了下來,何滿子詫異間掃了一眼,立即全身如浸在冰裏一樣。
車子是熟悉的,前車窗的貼模略淺一些,裏麵的情形看得真切,老王坐在那裏,有些吃驚地看過來。
車是原來的車,老王也是舊相識,那後座上,那看不到裏麵情形的後座上,坐著的人,是不是原來的人。
何滿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這樣的在意,半天才扯出一點笑,向著老王點了下頭,她叫自己轉身走開,雖然艱難,但還是轉過了身子,快速地走出胡同去。
她走得很快,一片的磚頭瓦礫,她一不小心,踩到了半片碎石,腳下一滑,正欲摔倒時,手臂上一緊,身子一下子被拽住了。
何滿子那樣熟悉,那隻手的力道與溫度,她匆匆地說了句:“謝謝!”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再要扯開身子,想繼續走開,可是,那手卻固執的不分開。
“丸子!”他叫她的名字。
何滿子隻覺氣血都湧到了頭頂,一半源於對他的怨忿,一半是對自己的責怨。
“丸子,這麼巧!”他說。
是啊,為什麼這麼巧,何滿子怪為什麼今天下午非要突發奇想,到這個項目所在地來做什麼?好早不早,好巧不巧的,這個顧維澤也來這裏。
何滿子努力讓嘴角咧開,笑,笑,她轉過身子,“是,這麼巧!”
顧維澤見她站住了,就不再拽著她的胳膊了,鬆開手,他見何滿子的樣子,多少有些變化,一頭碎卷發,半長不長,一根發帶係在頭頂,一個立起來的蝴蝶節,耳朵上兩隻超大的圓環,米色風衣下,半截黑色的裙子露出來,她背了一個很大的包包,包包上耳機線鑽出來,耳機塞在耳朵裏,她笑著抬頭,有一點滿不在乎的神色。
“澤少,您拽住我,有事嗎?”何滿子問。
一句澤少,已經將他們拉開得很遠,顧維澤在開始時冒然出手,現在也有些後悔,他不知道,剛剛叫老王停車,見她匆匆走開,他為什麼要追出來。
追上了,又有什麼意義。
“你還好嗎?丸子!”顧維澤問。
“很好啊,你不是看到了嗎?”何滿子一手扶在包帶上,一邊側頭,撫了撫頭發,做出無所謂的樣子:“如果沒有事,我就先走了,這裏太亂了,不安全!”何滿子說,是的,不停有工程車出入,他們站在這裏說話,地麵都突突地跳動一樣。
沒事,是沒事啊,能有什麼事呢!顧維澤心想著,天下太平,平安無事,何滿子走後,已經三四個月了,顧維澤經過了最初的心痛,然後是情殤,所有的痛定思痛,所有的忍痛割愛,被父母,被長兄勸慰著,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是,剛剛拔腿過來時,顧維澤就知道,一切都抵不住一個見麵。
何滿子見顧維澤不說話,她隻得又說道:“既然澤少沒有事,我就走了,剛剛謝謝你,再見!”她轉身走開,走得看似瀟灑。
但顧維澤不知道,她轉過身時,那扯著的嘴角,僵硬極了,她走出了好遠,那嘴角的笑都在,她要用手來揉,才讓自己回複了原來的嘴角,有點想哭,何滿子罵了自己一句,咬著唇,走出那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