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
今日早晨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士卒，午後時分已是堂堂火字營都統；現在卻又搖身一變，多了一個禦林軍破虜中郎將的身份。
閔含章苦笑一聲，手中玩弄著尚寶司給的一塊金牌。金牌正麵鐫刻“守衛”二字，背麵鐫刻“隨駕”二字，這塊金牌可比火字營都統的銅牌要沉得多。正如閔含章此時心情一般，沒有愉悅，隻有沉重。
以今日來看，周帝元弈十有八九是為了寶劍才去攻打的齊國，大林之役八萬將士死得竟是毫無意義，上到蕩寇將軍江元、三大營都統，下到許澹、程明世、劉棟諸人，戰死沙場竟然隻是為了一柄破劍。
荒唐至極。
閔含章將金牌塞進腰帶，也不知元弈是更看重自己的功勞，還僅僅是“含章”二字而已。
火字營都統當得理所當然，破虜中郎將卻做得莫名其妙。
趕回城外軍營的時候已是酉時，將士們正埋鍋造飯，共聚歡食。一見閔含章回來，竟然個個都放下碗箸，站起身來，甚是恭敬。
卻見趙八六和安田子率先跑過來道：“恭喜小閔，哦不，恭喜閔將軍升任火字營都統，日後我們就跟著將軍幹了。”
眾人隨聲附和，紛紛響應。
顯然王延驤的軍令已下達軍營，自己擢為火字營都統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昔日，火字營四百餘幸存者皆是自己同袍，現在自己已是一軍之將，閔含章心中有稍許得意。這稍許得意一閃而過，留在心中最多的還是焦慮。
自己畢竟年輕，入火字營時日不久，要將這些老兵痞子帶好，非下一番苦功不可。
閔含章示意眾人安靜，故意歎道：“火字營將士在四大營中曆來最為驍勇，立功也最多，這都統之職實難擔任。先前彭淹將軍勇猛善戰，威名足以震懾全軍。但我閔含章年紀輕輕，論資曆，不如在場諸位老兵弁目；論戰功，亦不足以當此大任。在王小將軍麵前，我百般推遲......”
不等閔含章說完，趙八六大聲嚷道：“小閔當不得誰當得哪。聽王小將軍說你可是親手殺了遲鼎的兒子遲雷，立了大功呢。”
“沒錯，我早就看小閔不是尋常人，總有一天能當將軍。這不，今天就當上了嗎。”
“我們這兒也就你最有文化，你不當，讓我這種大老粗當不成。”
“正是正是，我還指著小閔帶著我們報大林郡之仇呢。”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閔含章吹到天上去。
閔含章連忙阻住眾人：“閔某不才，暫且當這都統便是。他日若遇賢才良將，閔某自當退位讓賢。”
閔含章心中暗罵自己無恥，這種道貌岸然的話，也隻能騙騙這些沒什麼歪腸子的人。
閔含章當上都統之職，最高興的莫過於趙八六與安田子了，三人一向交好，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趙八六叫道：“還退什麼位，讓什麼賢哪，我們這兒有誰不服的趕緊站出來，咱們比劃比劃。”
眾人知道趙八六脾性就愛胡吹，話音剛落，眾人紛紛起哄。
見眾人紛擾不休，時候也不早了，閔含章連忙道：“改日再請列位喝酒，今日還須去尋孟虔將軍商議要事，我就先走了。”
趁著閔含章未走，趙八六連忙拉住其衣袖，小聲道：“你應該自稱本將，別再我啊我的叫了。”
閔含章哈哈大笑，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接下來的十天，範甲丁、馬嬰與閔含章分別精選軍士，物色良卒，在孟虔的全力配合下，甄選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火字營將士侵略如火，是以閔含章多選驍勇無畏之人；山字營不動如山，是以馬嬰多選老成持重之人。最頭疼的還是範甲丁，範甲丁精通陣法演化，先前林字營將士皆是其一手操練，深得其法，大林之役損失殆盡，又得重頭開始。
林字營將士須得頭腦靈活，敏捷善變，眼觀四麵、耳聽八方，最是難尋。
十日之後，經過單挑、騎射、禦術、氣力等項目測試後，火字營、山字營皆募集兩千五百名軍士，林字營卻隻得不到兩千人，範甲丁隻好日夜勘查，整日與孟虔考察軍士。
而最讓王延驤惱火的還是冉登閣。王延驤已將冉登閣升任風字營都統的消息放出去，但冉登閣還是杳無音信，不知生死。王延驤隻好任命自己副將成桂為風字營副都統，暫行都統之職。
趁著火字營募兵結束、英才會尚未開始的時候，閔含章打算辦一件大事。
七月三十一日，夜。
坐在角落不顯眼處，手中酒杯略微顫抖，心口噗噗直跳，隻有第一次上戰場才有這種感覺。閔含章皺了皺眉，左手一把握住右手，努力克製住心中慌亂，不時暗罵自己沒用。
看著大廳中歡歌豔舞，趙八六、安田子肆無忌憚地流著哈喇子，聽著樓上傳來的靡靡之音，桌上眾食客叫好淫蕩之聲，閔含章心裏既是厭惡又是欣喜。
過不了幾時，自己可能也會變成他們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