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說:“你是要罰。”
越寧抬頭看她,壯誌如歸。
“不過不是因為你傷害同什,而是你不知軍紀。”蘇盞站起身,越寧的視線隨著她,隻見她從箱中取出一本線訂書來,剛要遞給越寧,卻又收回手來,問她:“聽說你是山裏長大的,你識字嗎?”
越寧一怔,點點頭。
蘇盞見她雖然眼中有些懵懂單純,可並不像是缺乏修養之人,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將書遞給她,說:“趁著大軍不動,先抄個三遍。”
越寧拿過書,見封皮上書“三軍手冊”四個黑字,小心收下,然後抬頭看蘇盞,“還有呢?”
蘇盞嘴角微微動動,背過身回到書案前坐下,看起書簡,說:“抄完再說吧。”
“哦…”越寧站起身,就要告退。
蘇盞不禁抬頭瞧她,“去哪兒啊?”
“我…我回去抄書啊…”越寧站了一半,彎著半個身子沒敢動。
“就坐這兒抄,抄地上,寫完抹掉再寫。晚上罰你守夜,今夜不用睡了。”蘇盞丟給她一支粗糙的細木棍,便繼續鑽研起兵書來。
一聽這話,倒像是個正經的懲罰,越寧放了心,不過又想起她在書中看到的那些軍法處置,不都是打板子關禁閉之類的嗎?這個女校尉莫非心疼我?
偷瞄了蘇盞幾眼,越寧撿起木棍,翻開手冊抄了起來。
這手冊並不薄,裏頭的正文是幾年前寫的,不過偶爾有些文旁有紅字批注,是對近幾年軍紀修改內容的備注,還有些許心得體會和建議,有待日後調整。
因為手冊可能是上頭統一發下來的,由眾人趕工而抄,所以正文雖然寫的工整,卻也可見抄手的心浮氣躁,有些地方未免字跡粗糙。與之對比的是旁邊批注的紅色蠅頭小楷,筆觸有力卻不失鐫秀,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越寧不自覺看看校尉,對她的認真仔細心生敬佩。
這麼想著,越寧也細心背記起書中的內容來。
無規矩不成方圓,越寧越抄越覺得這軍紀的重要性。有許多細節是她之前不曾注意的,比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雖說她常見書裏這麼說,可對其重要性卻是十分模糊。然而手冊頭一篇便是講運糧的。
從糧道的修建修整,到糧官的監督製度,再到糧食的征集、分發分配,一環扣一環,學問大得很。甚至要細分場合和時節,士兵不同兵種的進食需要,從而合理分配糧食,保障士兵的體力。
正在感慨就連一個軍規手冊都這麼深奧時,越寧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些溫熱,回過神時意識到有個人在自己肩頭輕輕壓著,她不禁側目瞧去,這一看,書本從手中脫落,好在有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書,才沒叫它落在泥濘中。
“相、相公,你怎麼在這兒…”越寧在帳中尋找著蘇盞的身影,卻不知道她幾時出去了。
抱著書的虞信被仇徒掃了一眼,便衝越寧嗬嗬笑了一聲,把書往書案上一放,退了出去,站在門口替仇徒把風。
這個將軍啊,一聽見夫人營中出事,便什麼也不顧地來了…自己就不該告訴他…
“誰欺負你了?”仇徒看著她,像是在審問。他聽蘇盞說是越寧打傷了人,還主動請罪,當真是氣得沒脾氣。他倒不是氣越寧給他惹事,而是氣越寧竟然會任人擺布。
他知道,越寧雖然武藝很高,可絕不會無端出手。照蘇盞轉述越寧的自白,倒全是她一個人的無知和無理取鬧造成的事了……自己的娘子怎麼會隱忍了?那個在街口與人大打出手的越寧去哪了?軍府裏怒吼那些嘲笑泉君的人的越寧去哪了?麵對別人的質疑,大膽提出比試的越寧去哪了?
他最不願看見的,就是越寧因為他帶她下山,而失了她曾經的模樣。
“是我欺負別人了…”越寧自責地皺起眉頭。
仇徒看到那眼中的自責是真的,不禁問:“人真是你打傷的?”
越寧歎了口氣,“我從前都是和泉君練劍,後來在軍府與人動手也全是男人,我是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板這麼差,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廢掉……唉,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以後可能都不能走路了。都怪我。”
一見仇徒,越寧就忍不住傾吐心事。
“為什麼動手?”仇徒倒是不關心那人的傷勢,他隻想從越寧口中聽到,是別人先欺負她的。那樣,那個人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越寧想起韋碧跟她說的話,不禁蹙起眉頭,推了推仇徒,“相公你別問了,你快走吧,別人要是看見你探望我,該治罪你了。我不能讓你的名聲受損。”
仇徒擋住她推搡的手,說:“比起你,那名聲對我而言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