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遺詔(1 / 2)

皇上喉結滾動,又不禁看仇賃一眼,眼中滿是掙紮。

仇賃歎了口氣,偏過頭去。

這一幕在旁人眼中看來,格外深意。眾人不禁又重新審視起太子和長平王來,長平王的心終於也慌亂了起來。他以為自己此番是可以名正言順的。

“皇後,聽旨吧。”

皇上的手微微動了動。

皇後抬起頭,這才從悲痛中回過些許神思來,聽旨?

她本還沒意識到什麼,卻見皇上有意回避目光,她難以置信地張著嘴巴。

他心虛了!

他竟然又心虛了!

五十二年,這個表情自己見過多少次!

他每一次納妃,每一次用手腕對付自己的娘家,每一次打壓義帆,不得不麵對自己的時候,就會流露出這討厭的表情來!

劉光,劉光!你怎麼敢!

皇後的眸子怒火中燒,那目光打到人身上宛如烙刑之痛,皇上不禁閉上眸子,以躲避那拷問靈魂的目光。

他和這個女人鬥了一輩子,愛過她的家聲背景,也恨過她的外戚專政,愛過她的清純仰慕,也恨過她的無知多情。自己才是她的夫婿,她也是自己唯一的發妻。可她愛家族勝過愛自己,愛孩子也勝過愛自己……她本該是那個陪伴自己一生的靈魂伴侶,卻一生都在為了她可笑的家族和孩子與自己爭鬥……

世人都道自己是為了立長而立長,可誰又知道這借口背後那難以啟齒的愛恨糾葛呢?

仇賃的聲音朗朗回蕩在大殿中,冗長的遺詔,皇後、太子、長平王卻隻聽見那一句“傳位於清王”。

遺詔念畢,太子笑得前仰後合,看長平王的眼光猶如看個笑話。

長平王難以置信地微張著嘴巴,久久發出一聲輕笑般的“嗬”聲,呆呆地立在那裏。這算什麼?

妃嬪百官嘩然一片。

皇後大大地張著嘴巴,豆大的眼淚撲簌地從眼眶滾落,看著床上如釋重負的皇上,她站起身,也不顧外人在,雙手提住他的衣領,侍監見狀立即將百官和妃嬪趕了出去。

仇賃想要阻攔,卻也礙於男女有別,伸著手,又無奈懸在那裏,隻叫了一聲“皇後”。

皇後卻渾然不顧一切地瞪著皇上,大喝一聲,“劉光!”

皇上忽然揚起勝利般地笑容,看向皇後,“嫣兒,你輸了。”

皇後手一顫,無力地脫落,長平王立即大步上前將她扶住,“母後。”

皇上這才看到長平王,忽然心裏漏跳一拍,這是他和魏嫣的孩子,是他們成婚後等了十一年才等來的一個孩子,也是五十二年的光陰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孩子。

就這一刹那,他忽然想起魏嫣少年時與世無爭的模樣,那記憶模糊的就仿佛是夢裏的景象似的。他竟然忘記了魏嫣還有那樣的時候。

她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對,都是這個孩子出現以後!他把那樣沉靜美好的魏嫣殺死了,從此以後,就隻有一個活在權謀裏冰冷、血腥的皇後。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魏嫣不會舉家族之勢為自己爭帝位,不會遊說自己弑兄殺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與自己冷戰反目……

是他生生謀殺了自己和魏嫣的感情。

可偏偏,他又是這脆弱不堪的感情殘存的證明。

“義帆。”皇後內疚地望著長平王。

長平王眼眶通紅,哽咽道:“母後,您保重身子。”

“義帆…”皇上伸出手。

長平王身子一頓,看向皇上,卻沒有握住他的手,而是攙扶著皇後,單單地看著他。

仇賃在一旁心疼地看著皇上,不知皇上能否承受得了這眾叛親離的滋味。

皇上看著他母子相持之狀,輕笑一聲,似是自嘲,放下手,冷漠地靠在床背上,“如此,朕也好受多了。”

“好受?”長平王難以置信地看著皇上,鬆開皇後,走近皇上,問他:“聖上,您的心是鐵打的嗎?四十年了,您何曾正眼瞧過微臣?對微臣,何曾有過半分父子之情?若非母後在此,微臣真想問問您,微臣到底是您親生的嗎!”

幾近怒吼,皇上身子一頓,卻沒說話。

皇後扯扯長平王的衣袖,勸阻道:“義帆,他是你父皇。”不知為何,她一見那男人孤單單的模樣,又不忍心聽人這樣說他。

她猶記得男人登基前那夜,來她房中問了她一個問題,那時蒼白的月光掃在他英俊的臉龐上,他眸子裏全是擔驚受怕,眼底滿是孤獨,他問:“若我不做這個皇上,你會跟我走嗎?”

他是多麼害怕、多麼厭惡那個沾滿血腥的位子啊。

卻在自己冷漠的“不會”二字吐出後變得殺伐果斷,麻木不仁。

是自己親手把他變成這樣……

所以,除了自己,誰也沒有資格說他。哪怕,哪怕是自己用性命守護的孩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