虯江上日本海軍的炮艇的探照燈仍舊肆無忌憚地照射,光柱不緊不慢地劃過黑暗,在地上的蘆葦和茅草裏顯得凶惡而冷靜。
然後我們覺得坦克轟地一聲蹦了一下,炮塔發出的轟響差點把耳朵震聾,遠處的炮艇江麵附近騰出了一人高的水柱。炮艇探照燈嘩地熄滅了,這個時候再想起隱蔽有點晚了。
然後二十米開外的坦克也發了一炮,這次打在了艇身上,炮艇上層甲板開始起火,艇身也開始在江麵上打轉。
我們身邊的坦克又轟地一聲開了一炮,這次把著火的炮艇打得火滅了,它斷成兩截,迅速下沉。原先試圖滅火的水兵一個也看不到了。
兩個坦克毫不猶豫地回轉車身,開始撤退,被炮艇打得亂跑的卡車停在我們身後不遠處,等著散兵線上的幾個士兵上車。
看我要去卡車那,郭剛一把拉住我,直接爬上正慢悠悠起步的坦克身上。李山一看,也利索地爬了上來。
這輛坦克的抽煙機還嘩嘩轉著,炮筒熱乎乎的。
起步以後,坦克的速度慢慢上來了,很快變得風馳電掣,我們三個坐在坦克炮塔上,抓著把手,隨著炮塔炮筒瞄向江邊而轉動。
巨大的履帶聲、炮塔轉動聲和柴油發動機低沉的嗡嗡聲合成一處,充斥在我們身邊。迎麵還刮來不小的黑夜的風聲,我們三個眯著眼,恨不得捂住耳朵。
這坦克開起來聲音太大了。
卡車在我們快到軍營的時候超過了我們,然後我們在一輛卡車的帶領下,先後衝進營地。
北燕在作戰室裏等著我們,正在聽陳峰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微微笑著。
看到我們三個灰頭土臉地進來,北燕起身,不顧我身上的塵土和汗漬,過來擁抱我。
“柴油味好重啊,”她笑著抱怨,聲音像從天際飄來,“你們這是在坦克車上過來的吧。”
我搖晃腦袋想把還嗡嗡響的耳朵弄好,但是沒什麼用:“可不是,跟轟炸機有一比,又顛又響。”
郭剛告訴我明天就會有詳細的戰情報告,因為今天打了個大勝仗而興奮。
他沒意識到他說話的聲音很大。
如果你遇到了一個說話聲音很大的軍人,十有八九是久曆戰陣而不是不會小聲說話。
陳峰這次撿了個比指揮刀更好玩的東西,高興壞了:“這次是佐藤的小隊全體出動,上次打掉的分隊他特意要了補充。”
我覺得日本人派一個海軍陸戰隊分隊來倉庫殺人很無恥:“佐藤在戰果裏嗎?”
“不知道,但是應該在,因為整個分隊都出動了。你的夥計告訴我他們連留守舢板的水手也都敲掉了,我沒看到有任何一個日本海軍陸戰隊員跑掉。”
“殺了遠藤你們那邊沒事吧?”
“他自己跑來送的死,怪不得咱們。”陳峰繼續笑逐顏開。
我跑去營地的水房洗澡,拿了一套郭剛的常服。
水房裏沒什麼人,我在昏暗的燈光下脫光衣服,胳膊和腿上有一些小的擦傷,這是由劇烈奔跑和臥倒造成的,在當時根本感覺不出。
在嘩嘩的水聲裏,我用肥皂仔細清洗了這些小傷口,然後覺得自己快被震聾的耳朵慢慢恢複了正常。
每次打完仗之後沒多久,我就會把戰鬥過程忘得幹幹淨淨,除非要我寫報告時才會回憶起來。但是自從跟李山搭夥後,我就沒再寫過行動報告。
軍營裏還亂糟糟的,尤其是衛生所裏,人已經聚集成群。
這支學生軍裏很多人是第一次打仗,忠勇有餘而經驗不足。但是對他們來說,戰場鐵與血的曆練,生與死的考驗,都是要經過的吧。
回到作戰室時,大盆菜已經擺上了桌子,還有一個盆子裏盛滿了饅頭。郭剛、李山和陳峰身上都滿是塵土,有的衣服還破成了條,這時都不管不顧地用髒爪子拿著饅頭大口吃飯。
就我和北燕幹幹淨淨的。
陳峰斜著眼瞅我們:“這人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樣啊,寧願不吃飯也得換套好衣裳。”
誰說不是呢,一旦兩個人開始互相關心,總得做點讓對方高興的事。
郭剛派了個卡車和一個班的士兵,護著陳峰的人和繳獲來的監聽儀回南京總部。
立了大功的陳峰剛吃完飯,聽到我讓他洗澡的建議,苦著臉搖頭,指著作戰室的電話。
果不其然,他的電話分兩級三次打過來,陳峰說了兩次一樣的話。
看樣子中央組織部調查科這幫文官很少能繳獲點敵方的東西,我都能從陳峰嘴裏聽到對麵的人的興奮勁。
遠藤的生死壓根就沒人關心。
北燕已經去休息了,走前告訴我可能的話,也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