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好吃的飯局,VIVI的當然除外。
陳峰弄到了龍華飛行港的機票,飛機顯然要比我們平時蹭的空軍運輸機舒服那麼一點,他說:“有美貌的空姐哦。”
我們第三天就要飛回鄭家堡,陳峰像掉了魂,盡量運用他的資源向我們表示他有多麼舍不得我們,包括給我們買機票。
“真舍不得幹脆跟我們一起走吧”,我逗他,這個外號叫刀子的特務,現在在他們組織內部雖然年少但聲名鵲起,功勳卓著,升遷看樣子指日可待。
“哼哼,我是組織部的誒,你們不跟組織走,是要吃虧的。”這個眼見得前途無量的家夥居然威脅我們。
陳峰嚇不住我,但是獨自去北燕家吃飯很嚇人,陳峰李山跟參觀動物園裏的猴子似的,吃完早飯就嬉皮賴臉地跟著我,看我在房間裏穿衣打扮。
我換了一套他們說不行,再換一套,他們還說不行。
穿上襯衫扣上領扣我的脖子就會僵硬萬分,加上陳峰李山在旁邊嘮叨,赴宴前的打扮就變成了一場噩夢。
“到底怎麼才算可以啊?”我有點急,腳上的錚亮的包頭皮鞋,硬得難受,毛料的褲子褲線都能當刀子使,穿著不僅熱而且還磨皮膚,加上硬硬的襯衣領子,我覺得要得高血壓了。
“不行,這麼穿有點像白相人。”陳峰也挺發愁,穿正裝的軍人,乍一穿正裝,感覺那叫一個不倫不類。
他問了我的鞋碼,下樓打了個電話。上來告訴我等等,反正時間來得及。“穿這一身過去,老錢立馬就給你安個電廠庶務經理,肯定不行。”
我也覺得是,我頭發要是長一些,再打打發蠟,那形象,就手裏就差根文明棍了。
不一會陳峰挨樓下拎上來倆紙包一個鞋盒子。
盒子裏麵是傅中興運動皮鞋店的一雙黑色火炬牌運動鞋,皮子軟多了,穿上也很大方。
褲子是從南京路榮昌祥呢絨西服號弄來的一個深藍卡其布褲子和一件褐色的條絨襯衣,領子是軟的。
穿上以後我覺得好多了,自己點點頭,也不管他們怎麼說了,脫下來開始戴槍套。
陳峰李山也滿意了:“你這形象可以拍個照片上良友畫報了誒,嘿,你這掛著槍是要搶親去啊?”
“那當然。”我洋洋得意地出門,條絨襯衣裏胳膊下掛著一把槍。
進大門時,門衛顯然收到了通知,看見我的車過來,就打開了門。
我在北燕家房門口停車,正心虛的當兒,管家笑嘻嘻地開門,我咬咬牙把車鑰匙給管家,走上北燕家門口的台階。
門口北燕帶了倆白衣黑褲的女傭接我,穿著一身素花的綢褲褂,我在上海這些日子,是發覺北燕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的日子。
北燕看我穿的一身新衣服新鞋,笑:“陳峰給你弄的吧?”
我點點頭:“還行吧?”
“行,挺帥的”。北燕點點頭雙手環抱住我的胳膊,跟我一起往裏走。
客廳裏烏泱泱一群北燕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個一個珠光寶氣聲勢迫人。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我倒不緊張了,跟著北燕一個一個或握手或鞠躬,行禮過去,蠻像一個有禮貌的毛頭女婿。
我這個錢家毛頭女婿被北燕打發到大同開了一個煤礦,這丫頭是真敢扯,我這沒怎麼就走了西口了。
老錢和幾個男性親戚在書房抽煙,我過去的時候都盯著我這個大同土包子看,我笑容可掬,握手如儀。
自古以來,想娶人家閨女,沒那麼容易。
吃飯時,我把能想起來的煤礦知識和山西風土人情都說了出來,說不出來或者接不上的時候就做出認真吃飯的樣子。
錢家頗有幾個在實業和商業處於領頭位置的男性親戚,都是人精,所以一頓飯吃得是一團和氣,女眷們的八卦也在春風化雨氣氛中彌於無形。
一旦女眷們的問題搞得我就要出汗時北燕就給我搛菜,老錢看出來以後其他幾個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男性親戚也看出來了,於是都不失時機地及時解圍。
男人給男人打掩護,一向無敵。所以到最後北燕媽媽眼睛簡直笑成了一條縫。
當我和北燕站在房門口送客時,已經半下午了。
房前的草地在秋天依然碧綠,有園丁正在澆水。
送完客人,老錢和北燕媽媽道了聲乏就上樓休息了,我和北燕坐在客廳沙發無所事事,看著傭人往來收拾飯桌和茶桌。
“累不累?”北燕沒話找話。
“有點累啊。”我其實已經很累了,這事怎麼比打仗還累人啊。
“那去我房間休息休息吧。”北燕轉轉眼珠。
“好啊好啊。”我頓時精神百倍。
北燕的房間大得嚇人,有單獨的客廳。她把我指到沙發上坐下,去拿暖水瓶給我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