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靜的時候,玉琳被幽禁著的這間囚房,沉寂無聲。
他上午被捕以後,直到這時候還沒有吃東西,肚子餓得很,然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上午沒有人送東西給他吃,晚上劉縣太爺派人送晚飯來,又過了出家人過午不食的時間。
月光如銀似的照進囚房裏來,風清、人靜,玉琳好像坐在禪堂裏一樣,他把人間看得恬淡到極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肚子越發餓起來,他微微地感到困倦,他覺得餓罪比死罪難受一些。
他想起那個被殺害的丫鬟,默默地念著佛號與佛經,為這位不幸的死者祝福,祝福這位可憐無辜的冤魂早登佛國。玉琳的心中有數,殺死小丫鬟的凶手究竟是誰,然而他為了不願惱害眾生,所以很樂意地代受這無辜的罪名!坐囚牢的人都說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貴,然而,在玉琳,他被拘禁在這囚房中,除了覺得肚餓以外,沒有感到別的不自由。他的身體雖然被束縛了,但他的心感到非常自由。
玉琳對於這世情冷暖虛幻不實的人間,絲毫沒有留戀的念頭,要有,那就是他舍不得他唯一依歸的佛教,他發願來生做一個能幹的出家人,不要像今生有這許多的業障和磨難,以便能讓他振興佛教,廣度眾生。
這一晚就這樣地過去。第二天一早,翠紅就又趕來了,她這次帶來很多吃的和用的東西,她見到玉琳的時候,已不像昨日那樣傷心,她把東西放好後說:
“師父!太使你受委屈了,小姐知道你招供以後,哭得真是死去活來,她說她對不起你,她已經著人星夜進京,請老相爺回來救你,請你再不要冤屈自己,千萬不可隨便地招認。這裏是早點。是小姐親自為你做的。”
“你們真是想得天真,這裏離京城有多遠的路?我這個殺人犯還能容得這麼久嗎?而且,我已招認了,就算王相爺回來,王相爺敢藐視王法嗎?”玉琳說著的時候,還微微地笑著。他沒有看醒群為他做的什麼早點。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冤枉自己,為什麼要承認自己是個殺人犯,誣蔑自己是個謀財害命的人?”
“冤枉自己,誣蔑自己,這並沒有多大關係,這世間上有數不清的人被人冤枉,被人誣蔑,那才真是冤枉哩!”
“我曉得凶手不是你,是我們相府裏的……”
“翠紅!少說,你又在冤枉別人,誣蔑別人了!”
“你怎麼有這樣古怪的見解和性情,你沒有了解小姐和我們對你的心。小姐說,她寧願替你受刑,也不願讓你招受無辜。”
“殺人償命,一人犯罪一人當。你回去告訴醒群,世間上的事情太多。請她不要再鬧出更多的是非和笑話來。”玉琳好像生氣地說。
“你不要這麼固執,我願我的生命犧牲,必要的時候我也要說出凶手是……”
“翠紅!請你住口,這不是兒戲。我殺人是有殺人的證據,別人殺人沒有殺人的證據,那時你冤枉別人,誣蔑別人,白白送命又何苦呢?”
“唉!……”翠紅的眼淚又像珍珠似的滾下來。
“翠紅!不要傷心,因緣和業力主宰一切,我們毋庸為此悲哀,要緊的是我們再不要去作惡造業。”
“你這樣的犧牲,太崇高偉大了!”翠紅揩了一下眼淚,非常地感動。
“不要那麼說,這是修學菩薩道的人應該如此的。”
“請你吃了早點再說吧!”翠紅把裝早點的盒子打開來。
“你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送來給我吃過,飯碗在那邊還沒有收去。”玉琳用手指著一個空飯碗。
“他們做的沒有這個好吃,你再吃一點!”
“飽了!吃不下!”
“那你就留著慢慢吃吧!”
“不!翠紅!我到千華庵以後,有沒有命令你為我做過事?”玉琳問。
“沒有!”翠紅懷疑地望著玉琳。
“那麼,我現在請你把這些吃的東西拿去那邊的囚牢中分給他們吃。”
“這是小姐親自做的。”翠紅現出疑難的樣子。
“他們都是和我一樣的人,你不要生分別心,趕快送去,他們是會感到饑餓的。”
玉琳誠懇地曉以大義,翠紅終於很感動地把所有帶來的吃的東西分給滿牢的囚犯。
等到翠紅分完回來的時候,劉縣官命人送來一張通知單,通知今天下午再開庭審問玉琳,希望千華庵中派人出席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