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秀迷迷糊糊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中草藥味道兒,直衝額角頭。總感覺有人推她、搖她、和她說話。但是,她怎麼也不清醒。恍惚中,馬春秀看見了又一個馬春秀,不,是一個天真爛漫、8歲的小姑娘向她走來。哦,這不是秀秀嗎?紮著兩個小辮子,“撥拉撥拉”的,活潑、美麗。秀秀的8歲正是如花似玉的黃金花季啊。
格(那)天,秀秀正和鐵伢兒哥哥、土伢兒哥哥在錢塘江邊看船來船往,奶媽馮桂子笑嘻嘻走過來,一邊撫摸著秀秀的頭,一邊語重心長的說:
“秀伢兒啊,南京有個揚子江,夫子廟裏燈籠亮,總統府上最風光,中山陵前把歌唱……”
“奶媽嗬,這是秀秀教給你的兒歌呀?”秀秀攥著奶媽一根手指頭,仰起粉嘟嘟的小臉兒問道,“還有一首呢:天上星星亮晶晶,我在家裏數星星,從南京到北京,數也數不清……”
“好啊好啊,數也數不清……”奶媽馮桂子勉強笑笑,說,“秀伢兒啊,奶媽想問問你,想不想南京啊?想不想爸爸媽媽啊?家裏來人接你回南京上學堂呢……”
“想爸爸媽媽,可是,我不想離開鐵伢兒哥哥、土伢兒哥哥,還有花伢兒妹妹呢……還有,我不想離開奶媽,真的不想離開。奶媽,我和兩個哥哥在這兒上學堂吧……”
“秀伢兒啊,乖,你回頭瞧瞧,看誰撥(給)你帶好吃的來啦!”奶媽馮桂子哄著秀秀。
秀秀回頭一看,白玉蘭阿姨領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家站在那裏,手裏拎著南京糕點、蔥香酥餅、南京酥糖之類的禮品。年輕嫵媚的白玉蘭阿姨和藹的笑著,流露出見了秀秀親妮的、難以抑製的神態,臉上的肌肉都是舒暢的,她親熱的喊道:
“秀秀,哎吖吖,不認識阿姨似的。你爸爸媽媽派這位徐叔叔來接你回去上學堂呢。”
“阿姨好!叔叔您辛苦啦。”秀秀跑去親親白玉蘭阿姨,向那位叔叔鞠躬,然後拎過一包糖果,嘩啦嘩啦撕開,高興地喊道“鐵伢兒哥哥、土伢兒哥哥,快來呀,這是南京特產啊!”
“秀伢兒妹妹,”鐵伢兒看也不看糕點,隻是很嚴肅地說,“你真的要回南京去了嗎?”
“是啊,秀伢兒妹妹,你要回南京去嗎?你回南京去,就把我們忘啦!我們啥時候才能再見你啊!”土伢兒拿塊糕點咬了一口,見阿鐵哥哥不吃,他也不吃啦。
“哇—嗚—嗚…”秀秀看看兩個哥哥的表情,難過得淚流滿麵,“我…我回去上學堂,放假了來看哥哥們……我也舍不得奶媽,舍不得花伢兒……”
一息息(一會兒),幾個小伢兒、幾個男人家女人家,全都哭成淚人兒啦……
馬春秀覺得有人喊自己名字,想睜眼烏珠而睜不開。腦袋又痛楚起來,接著又迷迷糊糊睡著啦。……她在南京上教會學校啦……還看見啦阿爸。阿爸相貌堂堂,是江蘇淮北洪澤縣的縣長,每隔十天半月,父母親就會騎著高頭大馬來南京看望她。身後還跟著忠心耿耿的四十歲的徐秘書,為他們一家忙前忙後屁顛顛的跑。他們為她帶來洪澤湖農村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她全部分給同學和老師吃。她學習用功成績優秀,長得又漂亮,很快就被公認為校花啦。有一年,美國的一位要人來南京,她被大家推薦成為禮儀小姐,前去獻花,很是風光。很多校友都記得的,格(那)天,她身著傳統的、淺紅色的中式旗袍,把剛剛洗過的頭發盤起來,插根姆媽送的銀簪子,彎彎優雅的眉毛下麵,一雙水汪汪、媚人的眼烏珠,睫毛向上翻卷,甚是迷人,甚是高貴,像春天剛剛怒放的梨花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