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雲汐一路顛簸到達北京的那一天,正趕上冬至。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日,蓋住了首都的青磚紅牆,輕而易舉迷了小小江南少女的眼。

雲汐右手被凍得紅腫不堪,輕輕擦幹車窗上的水汽,才勉強看清車窗外掛著一副諂媚討好笑容的父親——他彎著腰陪著笑,正和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語速很快的說著什麼。那男人神色客氣卻疏離,極有修養地安靜聽雲山說完他的話,才微一躬身回了句什麼。

雲汐透過水珠厚重的窗戶,看清了父親一瞬間如釋重負的神色。她心一空,靜靜收回目光,垂著頭坐在轎車寬廣的後座上,看著自己腳上的紅色帆布鞋發呆。

沒過多久,車窗被人敲了下,停頓片刻,又敲了下。雲山眼睛不離地麵,緩緩拉開車門,聲音平且靜:“囡囡,下來吧。”

雲汐問:“哥哥呢?”

雲山僵直著脊背靜默下來,良久,說:“下來吧。”

雲汐便沒有再問,垂著眉眼的走下車。短短幾步路,風雪就糊了一臉,她腳步頓了頓,沒有回身,稚嫩的聲音在冰天雪地裏顯得薄涼,“阿爸,過段時間,你會來接我回家嗎?”

雲山維持著剛剛開車門的動作沒動,聞言神情一滯,明知道發問的人看不見也還是慌亂地低頭藏起了臉,“周家奶奶說......”

雲汐又問:“阿爸剛剛不看我,是怕我看見阿爸哭還是看見阿爸笑?”

“......”雲山猛地抬頭,那瘦小的身影卻沒有等他的回答,已經跟著黑衣人朝著前麵慢無盡頭的大院裏走去。他咬了咬牙,狠心轉頭坐進車裏。

雲汐在後方傳來轎車關門聲的那一刻掉了淚。

悄無聲息,很快就淹沒在大雪裏。

走進這大院就不能再哭,父親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她記得。

北方冬日的積雪沒過腳踝,冰涼刺骨。雲汐咬著牙一聲不吭,踩著紅色帆布鞋,挺著脊梁骨,一步步走進前方的青瓦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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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冰天雪地,但周家大宅裏煤炭紅火,進門便溫暖如春。雲汐跟著黑衣男人踏進來,打了個冷顫,沒覺著暖。可能是身後的紅木門沒關。

玄關處等著周家的阿姨。阿姨五六十的年紀,穿著做工考究的黑色圍裙,瞥見她沾滿泥水的鞋子,皺了皺眉,彎身從門口的鞋櫃裏拿出一雙拖鞋放在雲汐麵前,低聲說:“雲小姐是吧?快換鞋進來吧,夫人在等著了。”

雲汐看看麵前這雙幹淨卻略有些大的拖鞋,又看了看自己腳上髒兮兮的單鞋,已經把人家顏色純正綿軟的地毯弄髒了一塊。她換了鞋,轉頭把自己的鞋擺到門外。

繞過玄關側一大塊檀木屏風,裏麵是裝修考究華貴的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穿著冷白色的套裝,頭發高高盤起,端著茶杯的手指上帶著價值不菲的戒指,見雲汐過來,眼睛從茶香嫋嫋的煙氣中望她一眼,美麗又疏離。

雲汐突然覺得不知所措。

她按捺著內心的不安等待女人慢條斯理地喝完茶,放下茶盞,這才等到她輕輕端起一個客氣的笑來,“雲汐是嗎?”

雲汐點頭。

“我是你任阿姨,你三四歲的時候,我還抱過你,不過你應該不記得了。”任素笑了笑繼續說:“我們家老夫人心念著見你,但不巧這幾天出門去了,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到時候再帶你見。”

任素說到這,頓了頓,精致的一張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個詢問的神情來,柔聲問:“你父親都和你說了沒有?”

雲汐垂下眼,也笑著點頭:“都說了,任阿姨。”

她口音有些重,與這裝潢華麗的客廳格格不入,簡短幾字後迅速閉上了嘴。但對麵的女人卻好像沒察覺到似的,神情自然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何媽,”她叫來剛剛給她遞鞋子的女人,吩咐:“帶雲小姐去她的房間,再給老太太打個電話,說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