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1 / 3)

上海北區,大場鎮。

公曆1943年2月4號,陰曆臘月三十,除夕日。

小雪。

晚上十一點,片片雪花從黑漆漆的夜空中飄下,無聲地將殘存的戰爭廢墟遮住。已成白色世界的鎮子除了幾幢懸掛著刺眼藥膏旗的庭院外,哪怕是最破落的草屋也搖曳著燈光。

街道上不時響起爆竹聲和小孩清脆的嘻笑聲,而屋內,雖已疲憊不堪但仍圍著油燈而坐的人們小聲議論著局勢、來年的打算……。也許這是在戰爭的陰霾下,中國百姓唯一能堅守的!

鎮郊,一名青年衝破漫天飛雪,在一堆廢墟前遲頓了會,又扭頭看看身後兩串長長的足印和點點如梅花狀的血滴,左手捂著滲透著鮮血的腹部,右手提著一隻箱子,踉踉蹌蹌著繼續前行。

足跡、血滴,頑強地繞過鎮區,向遠處延伸著,直到一點亮光出現,青年再次停下。

觀察了數分鍾,特別是隱約聽到日語交談聲,青年歎息著調整方向,可當他連滾帶爬下了河岸,卻發現冰的厚度根本不可能行走時,右手一鬆,箱子掉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青年那張本就蒼白的臉上寫滿絕望,雙膝一軟,將頭埋進雪中發出壓抑的悲鳴聲,腹部傷口處鮮血更是大股湧出,將身下的白雪染成刺目的腥紅。

猛地,青年抬頭起身,拉過箱子抱在懷中毫不猶豫邁出一步,果不其然,腳才放下就直接踩破薄冰沒入水中,又是一步,兩步……,冷徹骨骸的冰水中,身體劇烈抖動著,動作也越來越僵硬。

以青年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機會活著遊到數十米外的對岸!他肯定也知道這結局,但依舊前進著,是的,他死意已絕!

突然,青年意識到了什麼,停下死亡腳步,悲傷地盯著箱子哆哆嗦嗦道,“席浩然,你不能死在這!”

返回岸邊,席浩然有如寒風中的枯葉索索發抖,沒有焦點的目光四處掃視著,天地如此之大,除了皚皚白雪就是無盡黑色,天地又如此之小,竟容不下小小的他!

“倒下吧!”恍惚中,席浩然木然地呻吟,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再也控製不住,眼皮緩緩合攏。眼看著就要倒下,他幾乎冰封的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個又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所有人都在怒吼,“席浩然,你就是死,也要保證箱子的絕對安全!”

“啊!”撕心裂肺的悲吼聲中,席浩然再次睜開雙眼,目光正好落在歪歪扭扭的腳印上!

一個念頭驟然閃過,時間、體力已不容許席浩然分析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忙脫下濕轆轆的皮鞋,又解下鞋帶,然後腳尖向後綁在腳底,試著走了幾步,看看腹部,發現傷口如同濕衣一樣被凍住了,這才將箱子拎起,踩著來時的腳印一步步向大場鎮行去。

終於,神智已恍惚的席浩然又停在了那堆廢墟前,努力回憶著走進深處,在一堵斷牆前找到了暗記,奮力將碎磚斷瓦推開,露出一塊石板,挪開點,下麵是一個井口。

席浩然已成青灰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探手摸索到井繩,係在箱子提環上放下。隻見他粗喘了幾口氣,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又回到廢墟前麵,然後倒退著用樹枝小心翼翼地掃去腳印。

打量幾眼,沒有明顯痕跡,席浩然這才抓著繩子鑽進井口,屏氣咬牙將石板挪回原位,然後忍著傷口迸裂的痛楚緩緩滑下。

幾乎是同時,五道人影自廢墟前掠過,循著手電筒照射下清晰可見的腳印追擊。

“隊長!”其中一人興奮地道,“前麵就是走馬塘河,這次席浩然插翅難飛!”

聞言,始終陰沉著臉的隊長隻是冷冷哼了聲,其他人再也不敢說什麼,悶頭狂奔,最後追蹤到了席浩然下水的岸邊。

燈柱四處掃射幾下,隊長就連連下令,“你,還有你,過河!”、“你,你,沿河岸搜索!”

“是!”

隊長的命令被嚴格執行!

隨著兩岸的光柱無限向兩側移動,隊長的臉色黑得幾乎要滴出墨汁,燈光再次罩住那團血雪,以他的經驗判斷,席浩然受傷很嚴重,絕不可能還有體力能在如此寒冷的河水中保持如此長的時間!

難道凍死在河中了?這個念頭剛浮現,就被他斷然否決,箱子如此重要,席浩然就算死,也會尋找一個絕對隱密的地方。

再次仔細檢查,除了下河的痕跡,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不對!肯定有遺漏的地方!

隊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隨著亂晃的光柱落在足印上,眼神一凝,蹲下,觀察,隨即緊繃的雙眉急劇抖動了幾下猛地站起。

正欲招回還在河岸苦苦尋找足跡的手下,嘴唇張了卻又緊緊閉上,猶豫再三,隊長咬了咬牙,重重一跺腳,拔出手槍向大場鎮方向撲去。

數分鍾後,掠過那堆廢墟,高速運動的身影猛地停住,隊長又一次蹲下,數秒後起身掉頭,光柱照著一個個足印,最後停在了廢墟前。

光柱在兩個足印間來回晃動了幾下,兩者紋路可謂涇渭分明,一個簡單,另一個複雜!勻了下氣息,關閉手電筒,持槍閃入廢墟!

一陣搜索之後,一塊隻有薄薄一層雪的石板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