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巡撫楊魁奏,開封大疫,河北道總兵以下八千兵丁病歿殆盡,今城內十室九空,防務空虛,奏請皇上,調皖兵入豫協防。另請河北道禦醫南渡救濟,臣願固守孤城,生死酬恩,不任感激。”
字跡清秀,飄若遊龍,果然一手好字!王傑飲下一口水,對這位新進的軍機處張抄寫員十分滿意。舉人及第便被相中遞補軍機處抄寫,雖說科舉之路並沒有走完,但這些漢族官員集團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這一定是一顆未來的政治新星。
不過這手好字下麵卻不是個好消息,這個楊魁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已經許久不見發來奏折,或許河北道發生的事情也發生在了開封,疫病流行,誰敢沒事到處亂跑。這份奏折還是繞道安徽八百裏加急送上來的。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開封到底怎麼回事,一點消息都沒有。隔著黃河,消息傳遞確實很不方便。此時的王傑根本沒有想過開封會陷落,因為河南境內就開封城最堅固,還有大批守軍,在他的印象裏,開封還有數千守軍(實際上都是空餉),斷不至於淪入敵手。
與虛無縹緲的白蓮教比起來,他更擔心疫病無法控製,要是春天不能播種,明年的河南那可真是餓鬼道。朝廷糧餉很是吃緊啊!
“南陽鎮總兵有沒有奏報?”
“有的!”張艾立即從卷宗裏把檔案取出來,呈給王傑。
“賊軍攻掠防城,已被殲滅,斬首八十及。屢犯伏牛山地界,亦擊退之。今賊兵聚於許昌,臣雖勢單力薄,仍為國請長纓。奏請皇上調撥兵馬糧草,臣願向日封章,平寇賊之戈鋋。”
王傑又翻開幾份奏報,有的參劾董承喪師辱國,有的則力陳董承孤軍奮戰,互有勝負,實乃無罪有功之臣。而白蓮教到底有多少人馬,也是眾說紛紜,楊魁奏報說有一萬之眾,可董承卻說有十萬,而關鍵的河南總督竟然一份奏報都沒送上來。嗬嗬,人都死了,鬼給你送奏報。這到底是楊魁報喜不報憂,還是董承軍前小搓誇大其詞?王傑一時無以判斷。加之河北道與河南之間又有一道黃河阻隔,讓他倍感消息閉塞。
“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看吧。”張艾邊說邊為王傑點上蠟燭。
“不行啊,軍情緊急,若是賊兵勢大,朝廷須在秋末出兵,若是不大,則應調本省兵馬圍剿。如今河北道瘟疫橫行,不宜用兵,可若是等到冬天,再出兵就難啦。”
“大人,下官今日值更,可有能為大人分憂的地方?”
“貼黃是你寫的,你說說看,楊魁和董承,誰在說謊?”
張艾不敢答。這不廢話嗎,你是當朝宰相,官居一品,軍機處內閣大學士,我就一個抄寫員,誰腦子抽風了亂說話。說錯了,那你是輕浮,領導問你你不經思考就說了。說對了,更慘!領導得忌憚你了。
“若大人信得過下官,請容我想一晚。”
王傑點點頭,非常滿意,這就叫重視領導又尊重領導,就這一點表現,比金坷垃那種什麼話都敢說的性子不知道高哪裏去了。
張艾麵臨著一個重大難題,如何在麵目全非的錯誤報告中拚湊出可用的真相。在封建時代這是中央官員必備的技能,一般來說下麵的報告就是羅生門,他們隻會報告對自己有利的消息。這就叫報喜不報憂!隱患一般地方官會自己解決,或者百般掩飾。
這道謎題對金坷垃來說很簡單,楊魁被他活捉了,河南核心區已經盡歸囊中,他名義上有四五萬人馬,分布在汝南府、許昌、開封府等大片地區。而那個南陽鎮總兵董承被打得不敢露頭,他沒有全軍覆沒的原因僅僅是白蓮教在圖謀河南東麵的門戶商丘和太行山的控製權,沒空理他。
現在的白蓮教已經樹起了“反清複明”的大旗,號稱光明軍,囤積糧草,鑄造銅炮,大練步兵。河南本地鄉紳的堡壘就像碰上了鐵錘的烏龜,一個一個的被撬開。
張艾並沒有機會表現,因為很快鄰省的奏報就上來了,一切真相大白。王傑恨得咬牙切齒卻一點辦法沒有。
滿清一代,有上奏權的官員其實並不多,京官四品以上,地方官二品以上有上奏權。也就是總兵、提督、總督、巡撫之類的官員,河南問題的特殊在於,提督和總兵同時見了閻王,而巡撫自己也病的差不多了,下麵的官員幹挨揍就是不能上達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