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燈泡暗得不行,呲啦兩下之後竟然滅了。李金天運足了一口內氣,細若遊絲的白氣盤旋著,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身下的泥土裏。他一直是個非常精明的人,能用腦子解決的事情,實在沒必要暴露他那一手好針。老爺子以前總叼著煙槍訓他,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忍常人所不能忍,就能享常人所不能享。
話是這麽說,不過也沒必要捆這麽緊吧?李金天欲哭無淚,感覺自己雙手交錯和雙腳捆在一起,整個人弓著跟個大蝦似得,那個漂亮的女人換了個地方,被捆在了另一邊的柱子上。三,二,一,他心裏默念了一遍,聽著腳步聲越走越遠,直至光線都恢複了原來黯淡的模樣,這才閉上眼睛,內氣一運,繩索便一圈一圈掉下來,最後鬆鬆垂到地上。他躡手躡腳地往外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
“你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我的承諾依然有效,我是說,我能送你回家。”李金天把蹭亂的頭發捋平整了,一條腿立不直站得吊兒郎當,英俊的臉上露出一點非常誠懇的微笑,大概是稍微打動了這個看起來冰雪一樣的女人,她終於開口把大概交代了一遍。
“我姓單,這幾天是我外公的忌日,我抽空來祭拜他,但路上遇見了黑車司機,醒來之後就在這裏了。你問我,我隻能說這麽多,如果你可以幫我聯絡到家人,或者提供一輛足夠出去的車,我會給你合理的報酬。”她話說的很清楚,卻沒有一點求人的軟弱姿態,反而言語清晰冷厲,甚至還歪了歪頭,讓她看上去更可憐了些。
蛇精啊這就是,白素貞,我喜歡。李金天心裏感歎了一句,伸手給她鬆了綁,很自然地把人一隻手腕拿過來,單小姐以為他耍流氓正要掙脫,卻發現他隻是仔細地揉了揉淤青和磨破發紅的地方,估計隻是檢查一下她有沒有受傷。李金天一看她眼神就明白了,笑了一聲道:“你別怕,我隻是個赤腳醫生,你先在這裏呆一會,我去看看外麵,如果沒有人,我再想辦法帶你出去。”
單小姐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卻見他一拍腦殼仿佛想起了什麼,從那隻翻倒的小藥筐裏摸出一把東西來,塞進她手心裏。“呐,這是烏梅,本來是給丫丫準備的,不過也不少你這幾顆,你們女人不都愛吃甜的麽,這把草也給你,這裏氣味不對,你覺得暈頭咯就嚼一嚼,能醒神。”他交代完就走了,姿態極其瀟灑。
李金天剛爬上枯井口,就看見一張大臉湊得十分之近,嚇得他差點一頭栽回去,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腿一勾一帶,就翻了出來。他拍了拍灰,一看周圍沒人,趕緊把這胖子一揪,蹲下張嘴就罵那大臉:“大李你幹啥啊,大白天的淨嚇人?”。
大李是個傻子,可有一把好力氣,平日裏養活自己是不難的,隻是要說有多少朋友,恐怕也隻有李金天常跟他往來。李昊明常說,哪天啊你要是能把大李的傻病治好了,這才算是出了我的師,出去不丟我的臉。
大李咧嘴一笑,把幾個青棗放在李金天手心,噎得李金天再罵也不是,不問也不行,才總算開了口:“前幾天……人,來,女人,我,地窖,媳婦。”說完他又嘿嘿笑出了聲,李金天費勁一琢磨,把他的話串起來:前幾天有人來過這裏,可能是很多人,他們留下了一個女人,可能本來是想把她囚禁一段時間,但大李這個傻子,認為這就是老天爺送他的媳婦,高高興興把人一捆,就準備到時候洞房了!
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一琢磨,認定八成是個人販子組織,火氣猛然躥了上來。李昊明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跟他交代過自己的身世。說是小時候給人販子拐了,拐到十裏鄉的時候,才給他救下,可惜醒來之後,就把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一類忘得精光。“小娃子喲,那時候你才那麼一點高,我不收養你,誰養你呢?”李昊明捋著他的白胡子說道,頗為得意自己的善舉,至少教出了一個很有出息的徒弟。
李金天按住大李,認認真真跟他說:“你現在,回去,找我爺爺,我馬上就過來找你們,明天給你買糖吃,聽哥的話。”大李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李金天說的話,他是絕對聽的,因此點了點頭,就從後門往另一條路走去。
李金天又跳下了地窖,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了,單小姐也沒空追究大李這點微末責任,僅僅點了點頭,就跟他爬了上來。剛走兩步李金天神色凝重起來,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亂動,眼睛已盯住了圍住小院的幾個黑衣人。他們都戴著整整齊齊的黑色麵具,行動十分迅疾,繞著李金天謹慎地轉動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