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形容緊張叫作坐立不安,這一回她真的體會到了。
後台到化妝室不到二十步,她已經走了十幾個來回,看一眼舞台,看一眼鏡子。口渴極了,桌子下麵有一大箱瓶裝水,但是工作人員死守著,那不是給歌手的,是給工作人員的。
有位女生同情雙魚女,說:“把我的位置讓給你吧。”
雙魚女才理解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的偉大意義,參賽者一批批進來,已過午後,但還沒有開賽,雙魚女肚子開始餓了起來。工作人員又端進來午餐,鹵蛋、青菜、三杯雞,菜香飄來,雙魚女忽然明白了,原來工作人員他們才是主人,參賽者是來為他們唱歌的仆人。
他們是最好的仆人,自己花一千元舍身忘我地參與比賽,好讓主人們吃好喝好。雙魚女癡癡地望著主人們大吃大喝,忍住饑餓拿出了假睫毛,塗上膠水,努力地按在眼皮上,睜開眼睛一看,長長的睫毛一根根地非常清晰,眼睛也變得大了一圈。
正好有個女選手進門來,看著雙魚女穿著紅色長禮服,在貼著假睫毛,她愣了一下:“你就是昨天唱高音的那一個啊?你一定會是第一名的,都不認識你了。”
雙魚女心裏想:“是呀,我自己都不認識我自己了。”
歌敵芳芳到了,雙魚女感到很親切,有人同她一起上台戰鬥。她唱《白狐》,所以換上一條潔白的長裙禮服,美麗極了,但是她的頭發有點淩亂。雙魚女拿出卷發器把她的頭發卷起來,波浪般掛在白色禮服上,如同白雪公主一般。
兩人都緊張著,芳芳說:“我隻要上台唱完就好了,什麼也不想了。”
這句話說到了雙魚女的心坎裏去,此時此刻,能活著下台就是心願,還什麼獎不獎的?這個遊戲真的是不好玩,雙魚女以後再也不來了。
此時突然冒出個黑衣女人,她要雙魚女幫她拉背後的拉鏈,她說:“他們說精少組缺人,叫我來幫忙。我已經得過大專組好幾次冠軍了。”她像從天而降的黑衣大俠,橫空飛來奪冠軍的。
精少組缺冠軍?雙魚女脫口而出:“啊?你是得過很多冠軍,怎麼再來跟我們比呢?你是來幫忙拿冠軍的啊?”雙魚女她們是高中生,黑衣女俠她是大專院校的冠軍。
大專組人可以進入青少組,但青少是不能進大專組的。主辦單位派她來回收青少組冠軍獎牌,雙魚女他們就成了配角,辛苦、緊張、買禮服、裝假睫毛,全是為她做嫁衣裳。
大家雖緊張得手腳冰涼,仍先後粉墨登場,全力把歌唱完。一個男生唱《小白楊》,中間音樂過長,弄得他手足無措,但一開口就完美。他下台後,雙魚女給他豎個大拇指:“讚!”他們是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黑衣女俠上場了,她也緊張,握住話筒用力唱,雙魚女不記得她參加過初賽,就突然冒出來參加了決賽。據說她是大專組的才女,她隻須用一首歌曲就所向披靡奪得各組的冠軍獎牌,一路掃來從不失誤。
黑衣女俠唱一首陌生的英文歌,唱得精準,但不精彩,評委中不知道有幾個懂英文。雙魚女發現這是比賽的一個好辦法,評委審判他們,他們也可以審判評委。以後比賽就唱雲南黎族的歌曲,用黎族語唱,去考考評委。
黑衣女俠是收購冠軍獎牌的專業戶,所以比賽的第二名,第三名才是真正的選手。主辦單位規定,得過冠軍的人不能再參賽,以至很多亞軍、季軍的名字年年都在參賽名單上。人為希望而活,這活動就靠著亞軍季軍們對冠軍獎杯的渴望,年年辦得紅紅火火。
上台前,雙魚女隻想著不要跌倒在台上就好,台下坐滿了人,人家都是買票來的,她跌倒就對不起觀眾了。越這樣想越緊張,怕什麼?台下又沒有機關槍,走上去又不會死的?
雙魚女拿起麥克風,直奔舞台中間,喊了無數遍的呀啦索之後,終於上了台。她那條幾塊錢的紅色晚禮服,在一排燈光照耀下極其亮麗,響亮的哎一聲,撒向黑鴉鴉的遠方,她抬起頭就像看到遠方的山脈,這歌怎麼變得那麼長?她急了。
這一天文化中心大會堂裏音樂震撼,歌聲雷鳴,幾個小時下來,雙魚女快要精神崩潰了,用手指偷偷塞住耳朵,等待結束。那些評委真可憐,比台上的人還要辛苦一萬倍,他們必須聽完每一首歌。再美好的歌聲這樣擴音放大長時間地轟炸,也成了噪音。
但是他們寸步不離評審台,連廁所也不能去,真是一項艱苦卓絕的工作。他們默默地坐著、煎熬著,把評分報告交給主辦單位,由主辦單位判決名次。不過他們每人可獲得一個透亮的評審獎牌,代表具備歌唱比賽的評委資格,十分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