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下來了。
宋征軍決定給宋清華整一整二樓的房間。
因為他們老兩口年紀大了,再加上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頭,如今已經很少上二樓了,於是宋征軍決定把整個二樓都劃給小兩口,其中就包括宋玉堂的那間書房。
他的意思是趁機把那書房理出來,做成一個小會客廳,孫媳婦和孫子的工作以後接觸的人肯定多,可以在那裏接待客人。
而且……那個書房對於他們一家來說,實在是個傷心地。
可他說出來後,沈燕就先不同意了。
“我瞧著那書房挺好的,繡兒和清華都是讀書人,以後可以在那裏麵一起做事。”
宋征軍詫異的看向她:“你不是不願意看見那書房麼?”
沈燕抿了抿唇,眼圈微微泛紅。
她確實不願意看見那間書房,可那間書房卻是兒子最後離開時的地方,她偶爾在書房門口站站,就仿佛兒子還在裏麵看書一樣,若是變成小會客廳,以後她緬懷兒子的地方都沒了。
“改吧,人總得往後看。”
宋征軍歎了口氣:“再說清華他們結了婚,說不準兒什麼時候就有了孩子。”
沈燕垂著頭不說話,她心裏還在天人交戰著,一會兒想到兒子死時滿身是血的樣子,一會兒想到一個可愛的小娃娃,那小娃娃長得和她的玉堂一模一樣。
她靠在枕頭上,眼睛看著天花板,不想說話。
宋征軍知道她心裏頭不好受,歎了口氣起身去了書房,京廣鐵路停運十六天,運輸直接中斷了四十六天,自從官複原職後,他便帶著手下的隊伍走在最前線,搶修鐵路,幫助老鄉們複耕。
這一次的暴雨,因為錯誤指令,水庫垮壩,導致一千多萬人民受了災。
他臨危受命,實在沒那麼多時間去回憶從前。
沈燕傷心了一下午,等再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精神雖然還有些萎靡,可神情卻已經鬆快了些,她也沒說那書房到底要不要改,而是先去了廚房做晚飯。
等宋清華下了班回家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上了晚飯。
沈燕剛巧從廚房裏端著碴子粥出來,看見宋清華就連忙招呼道:“你趕緊洗了手準備吃晚飯了,順道去書房喊一喊你爺。”
“知道啦。”宋清華一邊往廚房裏走一邊應道。
等洗完手,就去書房敲了敲門:“爺爺,吃晚飯了。”
裏麵傳來宋征軍的應答聲,宋清華才回了客廳,沈燕正在給他們舀粥:“今天去找繡兒了麼?”
“沒有,今天製片廠有點忙。”宋清華接過沈燕手裏的活:“繡兒前些時候給製片廠提了些意見,那邊采納了一部分,如今正在做改動,準備在年前將電影給做出來。”
“她也是個聰明的孩子,若是當初……不也是個妥妥的大學生,我聽她幹媽說,當初她可是跳級上的高中。”提到蘇錦繡,沈燕就忍不住的心疼。
前幾天她和親家見麵,沒想到來的不是親父母,而是幹爸媽。
她雖奇怪卻沒當著孩子麵問,一直到兩個人去百貨商場的時候,才問了一句,然後就從她幹媽嘴裏聽到了老蘇家故事的完整版。
不被期待的出生,親生母親的厭惡,為了能完成學業拚命學習,被家人遺棄下鄉,再回來後又被算計。
這個孩子從出生起,仿佛就泡在苦水兒裏長大似的。
可就算這樣,這孩子還長得那麼好,性格脾氣讓人那麼喜歡,又怎能讓她不心疼。
“她確實挺聰明,這次給製片廠提的意見也很好,臨平最近都有點想把她要到製片廠來上班了。”提到蘇錦繡,宋清華就忍不住的咧嘴笑。
沈燕見孫子又笑了,原本有些鬱悶的心情也開闊了些。
“紡織廠那邊不放人的吧。”
“肯定不放的,牛廠長是個能幹的,如今有繡兒這麼個宣傳骨幹在,他願意放人才怪呢,不過我估摸著,繡兒怕是要升職了。”如果沒有足夠的文化吸引力,那就隻能靠升職加薪來吸引人才了。
“那倒挺好,好好幹,說不定以後還能做到主任呢。”
紡織廠工會是鐵飯碗,要是能做到主任,那可真是走出去都有麵兒的事情。
“對了,你爺爺說給你們把上麵的房間整一下,把書房做成會客廳,再把床換一下,你看怎麼樣?”
宋清華喝了口粥,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書房要改成會客廳?”
“嗯,你爺爺的意思是以後你和繡兒肯定見的人多,得給你們一個談事情的地方。”
“不用了,書房挺好的,也私密,以後就算有人來了,也不帶去二樓。”
沈燕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要不要問問繡兒?”
“她上次來就挺喜歡那書房,就是要再加一張大桌子,她畫畫要個大點兒的地方。”宋清華一聽奶奶這麼說,就知道她私心裏也不想那書房改成會客廳。
“行,明天我就去找找看,有沒有打大桌子的。”
“去廢品收購站看看也行,買個二手的,新的太打眼。”
沈燕火熱的心立刻仿佛被潑了盆冷水。
她歎了口氣坐下來,滿臉憂愁:“這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手裏有錢卻不敢買東西。
“繡兒說,一定會很快恢複正常的,你得聽你孫媳婦的話啊。”
沈燕瞥了他一眼,斥道:“就你貧嘴。”
不過臉上還是掛上了笑容。
另一邊的蘇錦繡確實升了職,認親的第二天,她剛到辦公室就被莊主席給喊了過去,與她一起被喊過去的,還有宣傳委員,她們倆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懵逼。
等進去了,莊主席將調任通知遞給她們,兩個人才驚喜的對視一眼。
“以後小蘇就是宣傳委員了,趙委員,你等會兒和小蘇交接完工作就去婦聯報道,牛廠長已經和許主任說過了。”
“是,請主席放心,我到了婦聯一定努力工作,不給咱們工會丟臉。”
驟然升職的趙委員,不,現在是趙副主任這會兒興奮的恨不得立下軍令狀,蘇錦繡自然不甘落後,也一本正經的表示自己一定做好宣傳工作。
等兩個人從辦公室出來,趙副主任對著蘇錦繡點點頭:“蘇委員,我和你交接一下工作。”
蘇錦繡也是滿臉嚴肅:“好的,我回辦公室拿一下筆記本。”
“那你快點兒。”趙副主任已經等不及要去婦聯報道了。
“就來。”蘇錦繡被催的小跑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拿著筆記本回來,因為急著去上任,趙副主任就將剩下沒完成的工作交接給蘇錦繡,又簡單的說了一番自己的日常工作流程與內容,與此同時,還毫不吝嗇的將自己的工作經驗都傳授給了蘇錦繡。
蘇錦繡聽得腦袋嗡嗡的,送走了趙副主任,自己則是立刻上任成了蘇委員。
工會裏先是鬧騰了一番,不過因為蘇錦繡的宣傳任務做的確實出色,那些幹事倒是沒什麼,頂多有點不甘心罷了,畢竟沒有金剛鑽,攬不了那瓷器活。
到了傍晚下班,蘇錦繡當了宣傳委員的事就傳出去了。
很快傳到了車間裏麵,人人都恭喜錢芳,畢竟誰都看得出,蘇錦繡這個幹女兒是真的挺孝順這個幹媽,聽說和對象家裏見麵,這幹媽一家也是出了麵的。
錢芳自然得意不已。
雖說她親女兒沒了,可認得這個女兒,又貼心又孝順,還很能幹,如今更是成了宣傳委員,她現在走出去,比誰腰板子都要直。
有真心為錢芳高興的,自然就有那心裏嫉妒的。
於是很快,就有人到楊桂花麵前說三道四去了,楊桂花一聽這個過繼出去的女兒居然成了宣傳委員,而且還有了對象,更是連婚期都商量好了,這些事從頭至尾,家裏竟然都不知道。
這樣一想,楊桂花心裏頭頓時不好受了。
可是她的腿上一次二度重創,如今恢複的程度甚至都不能跟之前相比,還得躺在床上,沒了腿的楊桂花自己走不了,隻好喊周玉竹往紡織廠走一趟。
如今蘇錦國一家四口已經搬出去了,周玉竹便大大方方的把蘇錦國的房間給了蘇雨星,蘇錦繡的房間則是掛了鎖,等蘇雨辰長大了再收拾一下給他當房間。
接到任務的周玉竹表麵答應了,背過身去就翻了個白眼。
心說早幹啥去了,這會兒聽到小姑子當了宣傳委員了,又巴巴的貼上去也不嫌掉份。
不過……
周玉竹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走這一趟的,畢竟她和小姑子又沒仇,以前兩個人相處的還可以,蘇錦民對這個妹子也是疼惜的,如今眼瞧著小姑子那邊以後肯定日子過得不錯,她也不想沒了這門親眷。
想了想,如今過繼了就不是一家人了,就是親戚了,得懂點禮數,不能空手上門,於是回屋拿了兩塊錢,準備買點橘柑帶過去。
誰曾想,剛出門就看見吳蘭蘭抱著蘇榆文哭哭啼啼的跟在蘇錦國後麵。
蘇錦國黑著一張臉,手裏牽著蘇榆林,看也不看吳蘭蘭一眼,就這樣徑直的往老蘇家走來,周玉竹腳步頓了頓,想也不想的就把錢揣進口袋進了屋。
“不好了媽,我瞧著國子帶著他媳婦兒過來了,那臉色黑沉沉的,好像出了事兒。”
楊桂花一聽就急了。
她雖然偏心老大一家,但是對二兒子也是真心疼愛的。
“咋回事兒啊?”
“不知道啊,我就看著情況像不對。”說著,周玉竹出了房門,眼神裏閃爍著興奮的光。
蘇錦國很快帶著吳蘭蘭進了門。
周玉竹假模假樣的拿了塊抹布擦桌子,見他們來了,還笑著打招呼:“國子來啦,今兒個咋有空來的?”
自從蘇錦國夫妻搬了家,這還是頭一回回來呢。
“大嫂。”蘇錦國對周玉竹僵硬的扯了扯唇:“我找媽有點事兒。”
說著,就瞪了一眼吳蘭蘭,徑直進了房間。
周玉竹倒是沒跟進去,但也靠過去豎起耳朵聽。
“媽,這次兒子是真的沒辦法了,所以才來找你幫忙的。”蘇錦國一抹臉,坐在床邊,神情滿是頹然。
楊桂花聽得心裏發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吳蘭蘭,卻見吳蘭蘭正無聲的抹眼淚,心裏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這,這到底是出啥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