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胡對我說:我不想呆家裏了,父母對我不好,我要離家出走,你跟我一塊吧,咱們去新的地方。四年級的我,不假思索的說:行!反正父母也不管我,我和你一起走。我們約定周六出發。何老師家在四樓,胡周六來了在樓下學鳥叫,這是暗號。我收拾了幾件衣服,裝到一個紅色袋子,從四樓拋了下去。胡撿起我的包,向我揮了揮手。我來到客廳對何老師說朋友約去河邊放風箏,何老師也沒在意,默許點頭。我奪門而出,下樓梯時像個羚羊,一步三階。我們在樓下碰麵,胡說:我們一路向北,先過河,再繞山,覺得走得差不多遠了,我們就定居下來,然後慢慢長大。我認真的點點頭。
我們就這樣出發了,興奮不已,兩個小布點,提著一個紅色包,向橋頭走去。還沒到橋頭,包就破了,我大罵造包的廠家坑人,胡說:你看上麵,XX製藥廠的贈品,認了唄。我隻好抱著包往前走,我抱得很緊,因為這是我以後換洗的衣服。街上人來人往,我感覺他們不屬於我的世界,我的未來在遠方。現在回望過去的這二十多年,我發現自己陷入了某個怪圈:不滿意現狀,認為美好未來在新的疆域。時常遠行,遠行前激動,過程新鮮,回來後又麻木。希望在某次遠行中發現人生的真諦,然後安靜的定下來,了此餘生。
我們走在橋上,俯身看江水,水有點發烏,似乎會有一隻大魚怪從水中一躍而出,把我倆吞入肚中。我們過了橋,麵前出現了左右兩條路。胡說:走左邊是去成都,走右邊是去遂寧,我們走左邊吧,因為江水是往左邊流的,我們走不動了還可以坐船漂流。於是我們往左邊的大路走,我回頭看看江那邊的城市,建築密集,發展中的城市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忙忙碌碌。我們走累了,想喝水。我摸摸口袋全部資產隻有八毛,胡身上一分沒有,我們買了兩個冰棍,把現金一次花光,津津有味的享受著冰棍。路上有很多不知名的蟲子,長得極惡心,軟軟的,它們慢慢的爬,還沒過完馬路就被過往車輛壓成了麵餅,一路上都是它們的遺體,有點像革命先驅。我們沿著河邊走,來到一處淤泥地,胡試著站在上麵,我站在邊上看,沒想到他開始慢慢往下沉,胡開始怪叫,我指著他捧腹大笑,胡急了說:你笑啥,快點找根木棒救我,這是沼澤,我要沉下去了。他表情嚴肅,我急忙找了根棍子把他拉出來。胡下半身都是泥,我們速度離開現場,不敢再靠著河邊走。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沼澤,隻是一堆淤泥,那環境沒法生成沼澤。
胡說:我累了,咋們做個竹筏順江漂下去吧。我們開始找木頭,看見路邊有一根大樹樁,就去搬。兩個人用盡力氣抬它,沒抬幾步路,突然衝上來一四十多歲的漢子,大吼一聲:小兔崽子,敢來偷柴!我們嚇一大跳,放下樹樁,站在那裏不敢動。漢子問:你們是河那邊的人?為啥要偷柴。我們不支聲,默默點頭。漢子雙手叉腰說:要是平時我就把你們兩個吊在房間裏打了。我腦海瞬間想象出被吊起來打的樣子,他手裏拿著鞭子,我們被打得滿身是血。想到這我開始大哭起來,哇哇哇的。那漢子多半也是嚇嚇我們,叫我們快點滾。我和胡聽到滾字立馬閃了。我們又往前走了一截,時間差不多到四點了。我對胡說:要不回去吧,我周六還有培訓班,爸媽會急的,我肚子也餓了。胡聽了大罵我一通,說我孬種,執意要一路走下去。不過最後他大概想明白了啥,決定還是回去。我一路跌跌撞撞,衣服早破了,臉上像塗了濃妝,從遠處看就一要飯的。我到家已是六點,何老師問我去哪了,去幹了啥,搞成這幅模樣,我支支吾吾的說放風箏時候跌倒了。他們把我大罵一通,叫我洗洗身子好好休息。事後我回憶這事覺得挺刺激,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出走,雖然沒走太遠,也算一次難忘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