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任遠在地外頭，揮手喊道：“快回家哩，婆娘還等著你哩！”
地裏頭，正彎腰幹活的劉牧，聽到有人喊自己，挺起腰轉過身，一邊拉起耷拉在腰間的破抹布擦臉上的汗，一邊向地裏外頭瞧去。當看到任遠時，他眉頭皺起，將手裏的抹布揮了揮，算是打了招呼。
劉牧青年時期，在縣高中上學時，是一個性格活潑愛憨笑的人。但現在，多年的艱難磨礪，卻是讓他變得沉默寡言，誰見到他，都是那張顯得有些木訥的臉。
尋常，能用肢體動作來表達的事兒，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那怕多說一個字也不會。
劉牧扛著鋤頭，跟任遠和吳富貴往家裏頭趕。一路上，劉牧就那樣，像是一頭老牛，模樣呆板，慢悠悠的往前頭走。
一句話也沒說。無論任遠說啥，他都隻是點點頭，或者是嗯一聲。
吳富貴皺了皺眉，他感覺任老師認識的這個回鄉知青，性格咋這麼孤僻？也太不愛說話哩？
就像是一隻失去鬥誌，性格變得沉悶，消極的老公牛。
任遠認識劉牧，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他對劉牧沉默寡言的性格，早已是習慣了。
兩人見麵，他隻管說，對方隻管聽就好，也算是一種默契。
任遠，伸手拍了拍渾身汗臭味，光著精瘦肩膀的劉牧，笑道：“對了，老劉忘記給你說了，這位是我的學生，他叫吳富貴，家是石頭屯的，現在初中剛畢業。”
聞言，慢悠悠走著的劉牧停了下來，他轉過半邊身，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少年，像是想起昔日的自己，他疲倦的眼神，閃過一道精光似的，壓低聲音，吐出四個字道：“中考咋樣？”
看的出來，劉牧挺關係中考成績的問題。
“慘哩。”吳富貴，摸了摸頭憨笑道：“劉叔，俺沒去考，俺不打算繼續上哩，早下來幹活哩。”
哦！聽到這裏，劉牧木訥的臉上顯得有些詫異，隨即轉過身，繼續背著鋤頭往走。
“老劉，我給你說啊，人家吳富貴，可跟你不一樣。”
“這不，咱們國家現在政策是改革開放嗎？我這學生啊，要去外頭響應國家政策，去學做買賣，賺錢搞發展！未來有錢了，回家鄉搞建設！”
任遠，不愧是老三屆的高材生。知識底蘊很深，說出去的話，都是那麼的有文化。
幸虧，三人都是文化人。要不然，你換尋常一個山民，他們壓根就聽不懂啥個意思。
聽到這裏。劉牧又停了下來，他這次沒轉過身，而是抬起頭眺望著遠方的大山，仿佛想要看一看，山的那邊現在是啥個情況哩？
對改革開放，劉牧並不陌生。因為，任遠曾將這方麵的舊報紙，給他送到家過。
劉牧望著山外山，無精打采的眼裏，露出惆悵的神色，歎息的語氣慢慢道：“以前讓進下鄉上山，現在又讓出山……”
他有些搞不明白，為啥非要這麼來回折騰？這次，對山裏的人來說，到底是不是好事兒？他不想，再看到又有人，像他一樣開始充滿希望，可以走出貧困大山，吃商品糧享受非農業戶口待遇時，最後又被打回原形，繼續回到鄉下農村勞作，在窮窩窩的大山裏頭下半輩依靠自身的力氣，種地收糧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