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喪失的是青春年華。一年後,如薇便生了個孩子,取名慕英,連年戰禍,國家岌岌可危,慕氏在家中的時間越來越短,快要如同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第一次見到兒子,他還窩在繈褓之中,熟睡的樣子惹人憐愛。第二次見到兒子,兒子已然在咿呀學語,慕英很聰明,他可以背完一整本唐詩三百首,卻獨獨不會叫爹爹。
說到這裏時,慕老太太的眼中已然氤氳了朦朧的霧氣,她暗自喃喃,似說給雒丹與青琳聽,又隻似在年華盡頭想起過去的美好時光,她望著遠方,摩挲著手中玉珠,黯然道:“那是他同我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時他隻有三歲,卻懂得日日問我,爹爹為什麼還不回來,我當真無法回答,因為爹爹,此時正不知身處哪一方戰場,鎧甲上浸滿誰的鮮血。”
從軍六年,慕氏為大靖屢建功勳,然而得到的卻是身上淺淺斑駁的傷痕,時光如梭,他的鬢邊已然白發蒼蒼,眸光也不似從前一般風華正茂。那時的她也再也不是岸邊清澈動人的待嫁姑娘,隻日日教子,她教慕英詩書、禮義、琴樂,卻獨獨不請師父教他武功,因他害怕等慕英長大時,是否也會一去不返。
慕英九歲,即他們成婚的第十年,久經沙場的慕氏,終究經不住敵眾我寡,被射殺於靜安關前,待他以身殉國之時,朝廷的援軍這才將將來到,然而將軍的魂已然皈依大漠蒼山,再也不能笑顏淺淺,再也不能凝望對岸的她,再也不能為她奏一首《廣陵散》。
悲慟過後的如薇,便再也不複當年神采奕奕,她再也不許兒子偷偷練武,她要他隻做個文人墨客,哪怕一輩子庸庸碌碌,卻隻要活著,不讓她偏偏記掛便好。這漸漸成為一種執念,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她每日都迫使兒子讀很多書籍,沒收了他的小木劍,小木刀,甚至鎮上工匠為他做的小彈弓。慕氏死後,慕家再也不複當年聖寵,家道中落,房中抵押成了租錢,她帶著兒子回到了安寧村,隻想平安一生,這樣便好。
六年後,這日子本來平平淡淡,卻在這年六月發生變化,她再次成了貴婦太太,有王公貴胄的親眷拜訪,仆人還客客氣氣的將她請進了一處高大華麗的宅子中,她這才知道,上次富裕,借的是同慕氏成家,的的確確是沾了慕氏的光,而這次,卻是她的兒子被封為中郎左將,被派遣靜安成為守城將軍。
她睜大眼睛,卻將詔書反反複複翻了四遍,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兒子真的不聽她的話,走了她爹的老路,當年慕氏便不聽她的話,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如此情景,看來她終將與武將世家結緣。
那夜兒子回來,身負一捆長長的荊條,跪在她麵前,向她懺悔:“娘,孩兒錯了,娘曾經萬萬囑咐,不得上戰場,不得殺戮,不得視自己的性命如同兒戲,然而此番,卻真是兒子自己願意的,我一生之夢便是像父親那樣,跨長槍,騎戰馬,做保衛國家的好兒郎,娘,此番,是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