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冬臘月的時節,即使是地處江南水鄉,也趕不走嚴冬的酷寒,反而因為水汽的豐沛而使得天氣更加濕冷,那種冷,似乎能夠透過厚厚的衣裳,透過薄薄的皮膚,一直浸入到五髒六腑裏麵去。
唐秋月斜斜地坐在圓形的軟墊上,一半臀部著力,雙腿籠在繁複重疊的衣料裏,微微蜷著放在身側,上身懶洋洋地趴在矮矮的小案上,一手支著頭,另一手翻著厚重的竹簡,費力地辨認著上麵的字跡。
門外傳來細碎的女聲,並沒有因為她的存在而刻意去壓低,讓唐秋月可以清楚地聽見話語之間潛藏著的倨傲和輕蔑。
“不過是長得漂亮些,又是個膽小的悶性子,還真以為成了王妃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呢,要不是二郎開口,指不定還能不能輪到她呢。”
另外一個略顯溫柔的聲音,細細的聲音帶著嬌嗔的甜,卻藏不住那從內而外發出的幸災樂禍,“二郎也沒有指望她能辦成什麼事兒,這不是讓咱們姐妹過來了麼?”
“說了也是,雖然王眇了一目,隻是瞧上去仍然那麼俊美,若是能得他的眷顧,我死也願意了。”
“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忘了二郎跟咱們說過什麼了?徐家如今日漸式微,所以才想了法子讓徐娘子拜為湘東王妃,隻是那是個沒用的,所以徐家興盛的希望也就落到咱們姐妹頭上了,往後好好伺候王,榮華富貴豈不唾手可得?”
“阿妹說的是,阿姐受教了,隻是聽聞王文采斐然,甚愛詩才,阿姐還是先回屋琢磨一番的好,阿妹且在這伺候著吧。”
柔和的聲音帶著笑意,隻是其中語意毫不退讓:“這就是阿姐的不對了,阿妹的文采可是沒有阿姐好,更加需要琢磨才是,而且咱們姐妹原先說好的約定,阿妹可是已經幫阿姐頂替過許多時辰了。”
“你何時幫我頂替了……啊,那是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隻遠遠地聽見有行禮跪拜的聲音,唐秋月隻當沒聽見,直到沒一會兒有腳步聲匆匆踏入殿內,門口的光亮被遮了大半,是那個柔和聲音的侍女,“夫人,王來了。”
唐秋月慢慢地抬起頭朝門口瞥過去,目光在站在門口的少年臉上一繞,立刻就明了此人的身份了。懶洋洋地正了正身子,將麵前的竹簡卷起來丟到一邊,這才抬起頭來,對少年道:“王請坐。”
少年的身量大概一米五左右,身材偏瘦,身著一身紫色的寬袖長衫,門口的寒風吹拂而過,衣袖飄揚,那細瘦的少年仿佛要在下一刻被風卷走一般。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伸手微微提起層疊的衣裳,在她的對麵的墊子上跪坐了下來,唐秋月在他傾身的時候聞道了他呼吸之間淡淡的酒香,想了想便側頭朝站在旁邊當柱子的侍女道:“去備些濃茶來,給殿下解解酒氣。”
“是。”立在一邊候著的侍女低眉順眼地去了。
少年有些驚詫地抬起頭來看向她,唐秋月這才又機會細細打量他的眉眼,瘦削的臉型,不過還是個少年就已經開始形成鋒利而明顯的輪廓,標準的淩厲的劍眉,眼睛卻是大而圓的杏眼,衝淡了眉毛帶來的凜冽之感。
薄唇,唇色帶著不健康的蒼白,此時微微抿著,透出孤傲的倔強的意味來。膚色白皙至幾近透明,整張臉都是淡漠而純粹的顏色,讓他看起來帶著寂寞而飄忽的涼意,很有點不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