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頭回來,端嬤嬤就跟變了個人似得,門口遇見雪兒幾個叫她,她也沒反應,一頭紮進房裏。
悄悄垂下淚來。
如今人已經收了,成日家幹娘女兒親密叫著,忽然冷卻下來,她自己麵上不好看,旁人也會有閑話。
可她如今想起這丫頭,就厭惡,哪裏還肯跟她母女想稱?隻恨自己太心急。
“吱呀——”門被推開來。
梨白隨手關門,端嬤嬤慌張拭淚,勉強笑道:“今日風大,沙迷了眼睛。娘娘午睡醒了?”
“還沒呢。我特意來瞧瞧你。”梨白過來,遞上自己的手絹,側身坐在她跟前,瞅著她。
“我這就收拾收拾去前頭。”
“如歡和如喜都在前頭,您老略坐坐,讓她們年輕人忙活去。”
“我……”端嬤嬤坐立不安,隻好拿手絹去揉眼眶,有些局促:“今日不知怎麼的,哪裏都不對。”
“不是哪裏不對,是茹兒那丫頭不對吧?”梨白微笑著望著她,輕輕拍了拍她手背:“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些天宮裏前朝亂糟糟的,我一直想找機會與你說,又怕你誤會。別的沒有,我就想來討你個示下,茹兒那丫頭嘴巴有些沒把門兒,我想打發了她,您老沒意見吧?”
“你……唉!”端嬤嬤詫異。
梨白都看出這丫頭有問題,自己身為宮裏老人,還擔負著皇後禮儀教導的重任,居然半點沒察覺,想想都覺得羞愧。今日的事,梨白怕是有意為之?
想不到這個看似不爭的丫頭,竟有這份成算?端嬤嬤忽然覺得自己從前的認識都是錯的,從今天起應該換個眼光看梨白,再聯想起她前兩日的暗示,真想賞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你呀你,還不如一個小姑娘明白呢!
端嬤嬤心裏感慨,一麵又佩服這個丫頭的處事方法,既保全了自己的顏麵,也保全了娘娘的顏麵。
若是傳出去讓外人知道,皇後的教養嬤嬤識人不明,人家會怎麼看?
“從前是我自負了,好姑娘,你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隻是……這丫頭固然可恨,好歹也替我治好了驚起的毛病,我也不想太為難她,遠遠地打發去別的宮罷。”
“我正要跟您老說這個呢。”梨白彎起嘴角,拉過她的手道:“您老英明一世糊塗一時,那治好您驚起病的偏方是如喜那丫頭給你熬的,因那日娘娘臨時傳喚如喜,她囑咐茹兒送來……您也不想想,你與茹兒是同鄉,為何她知道的偏方您卻不知?是個什麼理?”
幾句話說得她目瞪口呆:“真是如喜?”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不放再跟您透個底,前些天我替娘娘整理東西,順便看了宮裏諸人的檔案。您猜如喜那丫頭是哪裏人?馮遠!”
“咦,那不是在我家鄉隔壁?隻不在一個州縣,實則近得很咧!”端嬤嬤一拍大腿,想起馮遠那地方醫學世家泛濫,當地百姓多靠種植藥草為生,普通人家也懂得些風寒痢疾雜症的方子。
她從前有個好友就是馮遠人,少時還去她家作客,記得她家門前有條溪水可以抓魚,後山上好多藥草,偶爾還能挖到野生的人參何首烏……
梨白便問她:“你那好友姓什麼?”
端嬤嬤笑道:“姓李,突然問這個作什麼?”
“怪了,我看如喜那丫頭的娘也姓李,她爹想趙,排行老四……三年前病死了。”
“趙老四!”端嬤嬤激動地差點跳起來,“莫非就是妞兒她家同村的趙老四,我見過的,黑黑壯壯……他們是娃娃親。那如喜豈不是?”
梨白笑著點頭不語。
端嬤嬤一巴掌拍在自己腦瓜子上,嚷道:“老糊塗老糊塗,故人之女在跟前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