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土情(1 / 3)

說到我的鄉土情,大概是我受外婆影響,

加上有了佛教信仰的因緣,

從小就不拘泥於一人、一事、一地。

當我一九八九年在時隔四十年後首度回到揚州,

那時我六十三歲。

有人問我:“你的感覺如何?”

我說:“看到了老太太,

我仿佛就看到了外婆的影子;

看到了女士、先生,

仿佛就看到了父親、母親的影子;

看到了年輕人,

仿佛就看到了我當年同學的影子,

我想這就是路上揚州回家的感覺。”

前言

說起我的鄉土情,實在講,我的鄉情很淡薄,因為我出生在中國江蘇揚州的一個小鎮——仙女廟鎮,離揚州城十八華裏。我出生的那一天,正是一九二七年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和國民黨蔣介石北伐軍,雙方軍隊正在我們家鄉會戰,我母親說:“外麵在殺人,你出生了。”記得我還跟母親說:“我會不會是被殺的人,死後來投胎轉世的?”

我就是在那戰火四起、街巷多毀、滿目瓦礫的年代出生,我隻在那裏生活了十二年。母親帶我到南京尋找父親下落時,遇到一位棲霞山寺的師父問我願不願意出家做和尚,我頭也沒抬地回答“好”,於是我就出家了。

我在南京棲霞山寺以及其他地方參學,也花了十二年的時間,一九四九年我二十三歲來到了台灣。來到台灣,我這才感覺到,我的出生地——揚州,揚子江畔的水土,長養了我揚州人的語言及個性,而台灣的海水米糧,也滋養了我,讓我“立足台灣、心懷大陸、走向世界”。

我五十年前都是在亞洲各個國家地區活動,如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菲律賓、印度、日本以及香港等地;五十歲以後,才到美國去籌備建寺安僧;七十歲到了歐洲、大洋州、南美洲、非洲。就這樣,我的鄉情越來越淡薄,常有人問我:“你要到哪裏去?”我都回答說“我要回大陸”,“我要回台灣”,“我要回香港”,“我要回美國”,“我要回歐洲”,“我要回澳大利亞”,甚至於地球上的每一塊土地,都是我要回去的故鄉。

元朝人耶律楚材曾經說過:“從征萬裏走風沙,南北東西總是家。”所以出家人是“處處無家處處家”,這也就養成了我一生的個性“在一家保一家,在一國保一國”。

確實是如此,我每走到任何一個國家,我都希望對那個國家有所貢獻。記得我有一位年輕的弟子,我把他帶到美國去留學,希望他從小在那邊學習英文,受美國教育,將來能做一個國際的弘法人才。但他出口不遜,常常一講到什麼事情就“死美國、死美國的”,“死美國的飛機票很難買”,“死美國的高速公路太多了”,“死美國的房子都不好看”,“死美國的太陽很大”等等。

我聽到了深不以為然,就警告他:“你再講一次‘死美國’,我就送你回台灣。”

我的意思是,我們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家給我們因緣,我們卻詛咒它,惡意地中傷它,這太不合情理了。

另外,我也常常不敢說自己是“揚州人”,因為大陸具有影響力的江澤民主席是揚州人,說了,恐怕人家說我攀龍附鳳;剛剛退位的胡錦濤先生,泰州人,隻離我的家鄉三十公裏的地方,我也不敢跟他攀親拉故;周恩來先生是近代二十世紀偉大的中國人,他是淮安人,是與我住的揚州隔壁縣,我也不敢提淮安跟我們的關係。郝柏村先生是揚州鹽城人,他在“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之下從軍,在他當了“參謀總長”的時候,我也不敢說他是我們揚州人。

此外,漢朝淮陰侯韓信,他曾受胯下之辱,受漂母一飯之恩,然後成為築台拜將之人,淮安還立“漢韓侯祠”紀念他,所以韓信的事跡,常常讓我津津樂道。民初文學家朱自清,他的文章《背影》、《荷塘月色》廣為人知,他也是揚州人。其實,揚州人不揚州人並不重要,隻覺得他們是偉大的人物。

此外,其他尚有唐宋八大家的歐陽修、蘇東坡,唐朝的鑒真大師、白居易,宋代大家範仲淹、詞人秦觀,清朝意大利人馬可·波羅,揚州八怪鄭板橋等,都與揚州有因緣,都算是揚州的天生異才,都是我的鄉親。

說到我的鄉土情,大概是我受外婆影響,加上佛教信仰的因緣,從小就不拘泥於一人、一事、一地。當我一九八九年在時隔四十年後首度回到揚州,那時我六十三歲。有人問我:“你的感覺如何?”我說:“看到了老太太,我仿佛就看到了外婆的影子;看到了女士、先生,仿佛就看到了父親、母親的影子;看到了年輕人,仿佛就看到了我當年同學的影子,我想這就是踏上揚州回家的感覺。”

其實,現在的我老了,過去曾行腳遍及世界,但對我來說,娑婆世界就是我的鄉土。甚至我也常常想到佛陀的淨土、佛陀的世界,阿彌陀佛的淨土、阿彌陀佛的世界,佛國世界才是我們的故鄉。

曆史上的揚州

事實上,我是揚州人,出生地對一個人的影響,還是相當深遠的。因為我從小離開揚州,因此我對揚州並不太了解。我雖是揚州人,但是並沒有進過揚州城,一直到六十三歲(一九八九年),我從美國組織“國際佛教促進會弘法探親團”返鄉探親的時候,第一次有機會到揚州城內大明寺吃飯和大家講話,那時候才覺得,我終於到了揚州城的核心。揚州在曆史上是九州之一、中國的古城。我雖然身為揚州人,卻對揚州城不甚了解,一直到近年來,才慢慢惡補揚州的曆史。因為我從故鄉來,故鄉的曆史都不知道,實在不好意思見人。

曆史上,從春秋時期吳王夫差消滅長江北岸小國築城牆開始,至隋煬帝下揚州,開拓了運河,繁榮了揚州城,揚州就流傳著這麼一句話:“隋煬帝,下揚州,一心看瓊花,陸地行舟去,到頭來,萬裏江山一夕丟。”曆史就這樣走到了唐代,揚州的繁榮也到了巔峰。

《資治通鑒》記載:“揚州富庶甲天下,時人稱揚一益二。”當時漕運繁榮,揚州成為鹽商賺錢的集中地,一些才高八鬥、風流倜儻的文人墨客隨之至此,留下許多名詩,成了風花雪月的揚州。

唐朝張祜:

十裏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人生隻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清人黃慎:

人生隻愛揚州住,夾岸垂楊春氣薰;

自摘園花閑打扮,池邊綠映水紅裙。

清朝龔自珍:

春燈如雪浸蘭舟,不載江南半點愁;

誰信尋春此狂客,一茶一偈到揚州。

還有韓琦、王安石、歐陽修、蘇軾、李紳、施耐庵、吳敬梓、曹雪芹等文學巨匠或政客,在揚州當官,理當事少,倒是閑情逸致多了。

明末清初的“揚州十日”,是揚州最淒慘的曆史。當初揚州人史可法奮力抗清,死守揚州,被惱怒的親王多爾袞允許清兵在揚州城內大肆屠殺掠奪十天,城內死傷無數,淪為一片廢墟。可憐的揚州人不勝唏噓。所以,在清朝的曆史上,這可以說是揚州最不光彩的史實,揚州也從此變得沉寂下來了。

吃在揚州

揚州的吃,天下聞名,所謂“吃在中國”,中國的吃就在揚州,揚州菜名冠全國。可能是因為周恩來先生故鄉的關係吧!現在叫“淮揚菜”。

揚州有名的是小吃,我雖然家境貧窮,但是偶爾也嚐過江蘇小吃的美味。過去台灣有句口頭話:“家有鮮大王,清水變雞湯。”但比起揚州的醬油來,還要遜色很多。其他的還有:小籠包子、揚州炒飯、揚州幹絲、揚州粽子、揚州水餃。揚州的“陽春麵”,不下於對岸鎮江的“鍋蓋麵”。尤其揚州的燒餅油條,在當初是不亞於今日台灣永和豆漿的燒餅油條聲譽的。

此外,揚州的桃酥燒餅真是一絕,揚州的元宵、麻團讓人齒頰留香,揚州的蘿卜幹、揚州的芝麻餅、揚州的金稞粉就更不用說了。在揚州城內住個幾天,不需要花費很多,就能吃到那許多的名菜、名小吃、名糕餅。這是我童年的時候就知道的許多事件,但是到現在,不知道揚州的吃,還能維持當初的聲譽嗎?

住在揚州

揚州的美,古代有很多名人做了詩詞歌賦來歌詠,常常借大自然來形容讚揚。如唐詩人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特別是唐朝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你看這多美啊!天上的明月,在每一個有水的地方,都能映現其中,而揚州就占了這樣的美景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