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鬥的飯桶食量在四海樓的燒鵝麵前,徹底發揮得淋漓盡致。
主仆兩人離開四海樓的時候,落日餘暉灑落街巷各處,暮靄之間一片淒涼。
路上行人漸漸歸家,唐突邊走邊嗟歎,憶昔貞觀治世時、開元全盛日,現在連繁華的影子都抓不住了。
王朝遲暮,如蹣跚老者般踽踽獨行,一步步走向沉沉的黑夜。
天下即將大亂,唐突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唐鬥回到唐家倒頭就睡,他是典型的豬一樣的吃貨,吃飽了就睡,睡夠了就想吃。
唐鬥睡到後半夜就醒了,他正準備起床晨練,耳邊就傳來笛簫之聲。
笛簫聲宛轉悠揚抑揚頓挫如泣如訴,唐鬥的心神被蒼茫古樸的樂律緊緊抓住,他草草套上衣衫出了門去,正見唐突披著裘皮大氅,站在院中的桂花樹下吹簫。
哎!
笛簫聲隨著一聲歎息戛然而止,隨之是唐突低沉帶有磁性的輕輕吟唱:
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唐突這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就起了一個大早,撿起少年擱置在床頭上的一管銅蕭,試了試手還不生,倒是被自己的蕭聲牽扯出幾分感慨的複雜情緒來,順嘴就吟了一首辛棄疾的鷓鴣天。
曙光初現,唐鬥站在身後幽幽道:“公子,你是想家了嗎?阿鬥也想家了,我們離開青州去長安吧?”
唐突默然不語。
想家了……是想家了,但是他的家真的在長安嗎?
……
二月初十轉眼就到。
寅時一刻,這是青州初春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青州城的歸化門循例緩緩打開,幾個守門的士卒揉著惺忪的睡眼,穿著破舊的皮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他們執橫刀慢慢吞吞開始上崗,天光還未完全開亮。
在裝備上,藩鎮地方軍多數不如京城的神策軍,當然戰鬥力跟裝備不能完全劃上等號。
府兵製早已破壞殆盡形同虛設,到了當下,藩鎮各自募兵,編製員額什麼的統統不受朝廷控製。藩鎮兵馬的多寡,戰鬥力的高低,取決於藩鎮自身的經濟能力。
青州軍與臨近的河北三鎮兵馬相比,自是差上一籌,但與日漸腐化的京城禁軍相比,隻強不弱。
兩輛豪華馬車從城內一路疾馳過來,守門士卒見帶路的竟然是朱刺史門下的心腹兵曹,不敢阻攔,任由馬車出城。
城門樓上,裹著黑色大氅的節度使嚴休複昂然而立,身後站著宋濟和耿璐兩人。
嚴休複神色陰沉,手中捏著一張油乎乎的黃麻紙。
昨夜他設宴與宋耿二人同飲,不料從四海樓購來的燒鵝中吃出了一張紙條。
紙上有短短兩行字,筆跡是一種嚴休複從未見過的古怪字體,筆法瘦勁,勾勒分明,連筆流暢。有點像懷素的狂草,但又似是而非。
內容卻充滿調侃詼諧:內侍來去自如,嚴公難得糊塗。
耿璐抱拳躬身:“使君,那閹賊一早從朱府離開,行蹤詭異,看樣子是要返回長安,難道就任由其來去?”
嚴休複略一沉吟,聲音決絕:“言之,立即派軍出大營,以清剿山賊為由,將這閹賊拿下,就地審訊,速速查明閹賊與朱騰勾結的陰謀為何,不得遷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