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吧？”其中一位沙啞著嗓子問，躺在艙裏可憐巴巴抬起頭，小臉蠟黃。
“到了。快上去吧，外麵空氣好，走，我幫你們拿行李。”葫蘆說著，開始當好人，助人為樂。心想，你們真不該那麼老實，被憋屈在這裏，錯過了一路美景，太虧了。葫蘆並不會愛做那些助人為樂的事情，隻是看眼下的同行太可憐了，惻隱之心。
“哎，這海浪可把我整個半死，真受不了，太難受了。將來得慢慢適應呀，看你還成，你沒事吧？”另一位說著話伸出了手，請葫蘆來幫助一把自己，好從裏麵爬上來。
“我也有點暈，不舒服，後來上去吹吹風就好了。以後出海別總在艙裏，出海的時候盡量在艙外透透氣吧。沒事的，慢慢會適應的。”葫蘆剛有點經驗就馬上把經驗告訴了對方。其實也未必，隻要不暈船在艙裏也不會那麼痛苦；暈船嚴重的如果要適應暈船是很難的一件事。
後來，有經驗的同誌告訴葫蘆，每個人的暈船狀況是由船隻的噸位和搖擺的頻率有關。有的人可能在某一種船上暈船，某一種船上就不暈，或者暈得不厲害。這要看船隻的情況和乘船人自身的情況。這個說法很有道理，被葫蘆完全驗證了，葫蘆正好適應自己導彈艇的狀況，再也沒有過這次魚雷艇上的不適。
“那可難辦，我們都是輪機兵。出海時候就在艙裏呀。”這兩位已經泄了氣似的，在等待將來漫長的煎熬一般。
“那就輪著機動唄，沒事就爬出來。”葫蘆隻能這麼瞎說搪塞，心想，這沒救了，慶幸自己沒幹輪機，聽說過那是艦艇上最不是滋味的活。
一串人，在導彈艇上一名背搶執勤崗哨的協助下，放下甲板上的護欄杆，陸續爬上導彈艇的後甲板，從艇尾連續穿過四艘靠在一起的艇身。來到了最內側靠近碼頭的甲板，看到了碼頭。
幾名穿著破舊黃色陸軍棉衣工作服的人員正在搭架一個看來是鋁製的很輕巧的小舷梯。葫蘆估計他們都是水兵，在白峰時，見過不少水兵是穿著這樣的服裝在艇上保養工作。不過也很難說，也許其中也有幹部，大家似乎都是幹活的時候都穿著這麼一身服裝的。
這身衣服可能是海軍當時的另一大亮點。葫蘆當兵時，每人就是發了這麼一身舊式的陸軍冬裝坐著悶罐車來到海軍。冬裝各式各樣，有的是四個兜，有的兩個兜，有的沒有兜，有的肩膀上有墊肩，掛肩章的那四個橫著的小布條仍在。各種年代的黃色冬裝五花八門，非常有曆史感。服裝和入伍通知書發到手時，不知道的人，以為葫蘆是去當陸軍，在與學校老師和領導們合影留念時，光榮入伍的同學們都是穿著這身舊棉衣留下了美好的紀念，可惜是黑白色的照片，看不出來黃色。
艇長笑著對他們說：“別客氣了，我們自己跳下去吧。摔不著沒事。”說著就要帶頭從甲板上往下跳。其實落差也就有一米多高，沒問題。這下子，下麵的在搭梯子的人可不答應了。
幾位熱情的黃棉襖忙勸說：“別、別、別，可別呀！這就失禮啦，這不兩下就搭好了，您別著急呀，您這不是讓我們為難嗎？”
“那可不成呀，這多失禮呀，你們可是尊貴的朋友呀！哈哈哈哈哈”
很快就架設完畢，眾人扶著扶手，踩著舷梯的鋁麵防滑板，咣當、咣當發出熱鬧的響聲，全身與舷梯顫動著下到了碼頭。舷梯很有彈性，葫蘆這是頭一回走艦艇舷梯。很踏實地雙腳踏上了南田的軍用碼頭，一段光榮和難忘的曆程從此開始。
碼頭上已經有兩名位幹部在等待賓客的到來。其中一位認識艇長的老遠就大聲喊：“老鬼頭，你可來了，好久不見你呀，你們辛苦了，歡迎歡迎啊！”
艇長手提自己的藍色絨毛出海服喊著：“太客氣了，用得著來著等著嗎。還成，就是出來時有點風浪，後一節路還好。你小子怎麼肥成這摸樣了，當心老婆來了靠不上碼頭呀。哈哈哈哈哈”
“沒事，肚子大不怕，隻要撐杆硬實夠得著，不用你操心。還沒到那麼嚴重呢，就是最近出海太少了，肚子裏的肥油太多了，沒機會往外吐呀。哈哈哈哈哈。”
葫蘆在後麵與兩位同行一起跟著大夥走出水泥台麵的漂浮碼頭。碼頭與陸地有一座鋼架木板橋麵引橋，通過後正對著一個小房子，有一位四十來歲很熱情的老漢坐在竹櫈上正對著引橋在編製竹筐，他朝大夥頻頻點頭問好。以後的三年中，幾乎每天都見到他始終如一堅守在這裏編製竹筐。他把編好的竹筐賣給部隊夥房和沿途過往百姓，每個星期天一早上船去石浦售賣，以此養家糊口，很辛苦滿手老繭。部隊的多數官兵跟他都很熟悉，經常聊聊天鬥鬥嘴，是一位很善良的老漢。他成了碼頭上最好的擁軍使者，好像還有一個稱謂也叫老四，或稱為四哥、四叔。
上了岸，往西走，沿著三合土鋪就成的坑坑窪窪的簡易的海堤道路，走進了沒有圍牆的營區。
堤外是灘塗，堤內有些海邊蘆葦草和叢生的耐堿性雜草。正趕上落潮，一路上葫蘆見到許多灘塗上的小生命。看見許多墨水瓶大小紅黑色的小螃蟹，它們長著很大的一個鼇鉗，那副鉗子很誇張，幾乎占據了自身體積的一多半。它們成群成片走走停停，吐出來的泡沫發出亮光和響聲，皮皮噗噗噗的聲響一片。它們見到路上的人也都要看一看，望一望，把兩個可以升高的眼睛支起來，好奇地打量著走在堤岸上的巨人們，在一側的泥質海灘裏，它們彙成了一片龐大的密密麻麻的迎賓大軍，場麵很壯觀。
還有很多打火機大小灰白色的小怪魚，有點像泥鰍類的，在泥水中可以快速扭動疾走蹦跳。後來管這種魚叫跳跳魚，兩隻眼睛在頭頂緊挨著，如同可以折疊打開的跑車大燈，隻是兩盞燈橫向間距為零，很滑稽，如同對眼的表情看著你。陽光下，這些小家夥在灘塗的泥地裏也泛出許多小泡泡，在各自家門口進進出出，很熱鬧，似乎它們在說：我們這些南田的小魚也在歡迎你們呀，快好好看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