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日，葫蘆再次請假去市區。
“怎麼又請假？”指導員懷疑葫蘆玩瘋了。
“我還有個親屬沒來得及去看呢。怎麼了指導員，家住上海和崇明的都還沒歸隊呢，就不能再讓咱出去一趟了？”
“艇上都走空了，隊列都站不齊，有事情誰來應對呀？你們都一堆理由來請假，想讓我當光杆司令呀？”
葫蘆問指導員，“隊副都發過話了，讓大夥好好放鬆嘛。你就別操心了，貫徹上級精神還打折扣呀。你要是為難，那我向他請假去吧，可別說我邁過你了啊。”
指導員曉得隊副也是信號出身，葫蘆在艙麵上常跟他嘻嘻哈哈哈沒大沒小。擔心隊副當了好人把自己閃了，於是，“你就這一次了啊，再請假就不給了，記得按時歸隊，別給我找麻煩。”
“好吧，謝謝。”葫蘆剛要轉身走人。指導員問，“你說一下，幾點鍾是按時呀？”
葫蘆心裏咯噔一下，自己正想著在“按時”上留一手，他怎麼就有先知先覺了？葫蘆笑著，“咱都烙餅（老兵）了，還不知道時間呀，別逗我了。”葫蘆就是不讓步。
“晚上七點前趕回，我給你看著表，別找不自在。這是為了你好，------”指導員又要抖落陳康爛穀子了，葫蘆打斷了他，“得得得，我知道了，放心吧我的指導員。”葫蘆把“員”字拖了很長的音，笑著拍了一下指導員的肩膀頭。
葫蘆很敏感，就煩他又要提到曾經自己遲到的事情，這不是揭開傷疤撒胡椒麵嗎。葫蘆心裏怨道，你怎麼眼前的好事情記不住，以前的歹事記得那麼清楚呀，這不是誠心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有這麼不給麵的嗎，不就是進城轉一圈嗎，至於這麼小題大做嗎？
指導員又問了一句，“葫蘆你是真的上海有親屬嗎？”
“指導員，咱們明天一起去吧，我請你好不好？”
指導員笑了，“葫蘆我知道你這邊的老鄉不少，昨天登五支隊和吳淞水警區的那幾位過來的家夥是不是在請你回訪啦？少喝點啊，別誤了事，去吧。”
“指導員，你怎麼就跟偵探似的，誰告你的？”
“我是幹什麼的！你就別問誰說的了，這叫孫猴子逃不出如來的佛眼。哈哈哈哈”
葫蘆立刻回憶了一下，奧，一定又是老孫。他怎麼跟密探一個樣呀，這個鬼影子！
葫蘆沒撒謊，真的是看了上海的一位舅舅和老鄰居，同時見了老蔫和小聶。可謂一箭四雕，一趟入城全部命中。
在舅舅家的小茶幾上首次見到了一種盤子底向上凸起的菜碟子，好在海灶墊底沒有用筷子大口夾菜。
舅舅家十分狹小，四口人在一間15平米的房子裏，與單位同事合住一個單元。樓房內沒有衛生間，解大手要走出百米去公廁，解小手可以是在未封閉樓道的一個下雨水管口處，左顧右盼乘無人過往時操作。
舅舅也是有身份之人，是國營單位工程師科長，居住條件如此這般，令葫蘆寒心。後來得知上海的居住條件普遍緊張，蝸居片地，三班倒回家睡覺度日的人家不在少數。葫蘆深知三班倒是何滋味。
這樣的居住條件也有個好處，四鄰都很熟悉，生活不乏交往的樂趣，誰家來客人都可以熱鬧一把。葫蘆作為身穿呢子服的水兵的到來，引發出一片嘰嘰喳喳的歡聲笑語。
之後，去安亭路見了調遣上海工作的一位老鄰居。他們居住條件不錯，一幢洋樓，幾家合住，麵積蠻大。老鄰居家的兩個兒子也在霍霍磨刀，準備撲向高考屠宰場。為殺出條血路，兩位葫蘆發小已做到終日緊閉閣樓中閉門謝客。葫蘆登門後僅打了個照麵，寒暄不到三句話就端著水杯折返小樓成一統去了。
葫蘆腚沒坐熱，盡了禮數便告辭。世態炎涼，全然在乎各自跋涉路徑。葫蘆也很實際，此訪主要是為了用一下人家可以溝通軍線的私宅電話，與老蔫確認了見麵方位時間。
緊接著直奔豫園門口與老蔫彙合。
老蔫和葫蘆在門口售票處見到了小聶，她是老蔫通過葫蘆前一天提供的部隊番號在電話裏預約進城的。
小聶穿上綠軍裝的模樣，葫蘆覺得更好看了，綠色軍裝紅領章紅帽徽映襯白裏透紅的莊重臉蛋，秀美之中透出幾分凜然與颯爽，令人想到白裏透紅的水蜜桃，“真不賴，領導先請。”葫蘆手持公園門票，笑著請小聶先進大門。
小聶滿麵春風臉紅擴散笑著，“哈哈哈哈哈，客氣客氣，還挺會來事呀。”她的眼眸與葫蘆視線相互碰撞的刹那，葫蘆覺得心裏一熱。這是一對絕少能與美豔明眸媲美的眼睛，既含蓄又透徹，清澈純淨還會說話的眼睛。
“那當然，四個兜的先請。”老蔫馬上笑臉相迎，唯恐小聶怠慢了自己。他接著對葫蘆說，“我現在有了新的發現。”
葫蘆問，“你發現啥了？”葫蘆此刻對老蔫的話，僅是一種敷衍，注意力還在小聶。兩位神仙都是自己忽悠來的好友，還是要站好中間的位置，不偏不倚中庸是也。
老蔫故作神秘，小聲跟葫蘆說，“葫蘆，我得到幾本珍貴書籍，四舊老書論玄理的，貨真價實的文化精髓，我帶來兩本送你。你回去好好看看，不過一定要包上書皮，別被人家看到，這可是禁書呀。發現這裏麵裏有不少好東西，實用深奧。”
老蔫說著，把兩本牛皮紙包好封皮的書塞到葫蘆的挎包裏。“你回去後慢慢看吧。”
“你們倆一見麵，怎麼就鬼鬼秘密的？”小聶不解。她似乎覺得有些被怠慢了，估計她沒有過與兩名海軍男士同時外出，何況步入公園。而此刻自己被忽略了，對她來說自尊心一定有些傷害。
“嗨，是些跟我們專業相關的情況，沒什麼。咱們好好轉轉，瞧這小公園多秀氣呀，我是頭一次來。”老蔫遮掩著，笑盈盈裂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