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不眠之夜(1 / 1)

李曉虹睡不著,這一晚,她抽了平生第一支煙。

那盒煙,應該是李子文留下的,一直沒拆包裝,也不知道在這辦公室的抽屜裏存放了多久。

這第一支煙,把李曉虹嗆得眼淚直流,心情卻並沒有好起來。

淩飛睡不著,他獨自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家,躺在帶著黴臭和灰塵味道的客廳沙發上,躲在黑暗中,睜著眼,任由晚風吹動著壞了門鎖的家門,腦子裏思緒萬千,卻找不到個源頭。

陳婉秋睡不著,她一直在看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回到這裏之後,雖然見到了淩飛,但她竟感覺,自己的那種恐懼,非但沒有減少,還在不斷增加。這裏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讓她不得不去回想曾經確實發生過的一些事,那些夢魘……

石鐵柱更不可能睡著,此刻的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他發現,自己害怕的事情越來越多,他覺得,這意味著他能活著的時間可能已經越來越少了。從前的他,哪怕是在滿地垃圾的廢棄廠房裏,也能睡得著,現在,在這個無須身份證便能登記的小賓館裏,他卻總是幻聽到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他睡不著,沒過多久,已經渾身透汗。

還有兩位睡不著的,是肥西張峰,和細佬謝。

九八年六月開始,長江流域爆發特大洪水,受災地區綿延千裏,舉國關注。

而淩飛、肥西他們的家鄉,正巧都處於受災最嚴重的地區。

肥西想要回家,還傻乎乎的賣了許多物資,包括帳篷、棉被和壓縮餅幹之類的。但他發現,買完這些東西之後,他連一張車票都買不起了。

這一年來,肥西父親的病情越發沉重,腿部已經出現嚴重的靜脈曲張,而且幾乎下不來床,他的母親,也因為身體的緣故幾乎無法工作,隻能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擺攤,一天賺的錢還不夠一頓飯。

他找到了細佬謝,想向他借點錢回家。

細佬謝原本以為,買一張車票花不了幾個錢,可當他知道肥西那裏還有一堆物資的時候,就犯難了。

托運這麼多東西,要花費的,並不是個小數目。

細佬謝現在的日子,也未見得好過,他父親現在已經可以下床了,又能走街串巷坑蒙拐騙了。但是,他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之前挨的那一刀,留下的後遺症越來越明顯。起初,他還能跟著父親和城管們鬥智鬥勇,現在,他跑一陣子,就會覺得胸悶氣短,夜裏還經常盜虛汗。明明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卻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頭。

當細佬謝想要解釋自己家庭困難的時候,肥西的臉色變了,他上下打量著細佬謝,過了很久,忽然露出一絲冷笑來,說:“你再困難,總沒我困難吧,好歹你爸總沒什麼事。借點錢給我,我並不是不會還的……看來,咱們平時不在一起混,人也生分了。”

細佬謝頓時一怔。

他沒想到肥西會對自己說這種話,與此同時,他想起了當年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肥西也是這樣坐在病床邊,大罵著淩飛不講義氣。

雖然這次他並沒有勃然大怒,但那表情,讓細佬謝感到似曾相識。

細佬謝不自覺的有些心寒,沉默了一會兒,說:“肥西,我給你個意見,你可以聽可以不聽,但聽了別著急。”

肥西皺了皺眉,氣呼呼的說:“你講。”

細佬謝說:“淩飛在通運公司上班,他們那邊的車,是可以跑長途的,你那些貨,辦托運多不劃算,不如去找找淩飛,讓他帶你回去,順便把那些貨都拉上,他跑一趟長途,也不耽誤功夫,還正好能幫你。”

肥西一愣,頓時沉默了,他知道這是個好辦法,但也清楚細佬謝是在推卸責任,而且,他抹不開麵子去找淩飛。

至於細佬謝,想法也非常明確,他要把矛盾轉移到淩飛和肥西身上去。他了解肥西的性格,雖然現在他內斂了不少,但對待兄弟義氣方麵的事情,依舊是一點就炸。在肥西的價值觀裏,兄弟之情互相幫忙是理所當然的,他幫兄弟理所當然,那麼兄弟幫他也是如此。

但細佬謝早就明白了社會艱難,利益至上的道理,他不想和肥西發生衝突,於是讓肥西去找淩飛,他料定淩飛不會幫忙。

因為,之前陳婉秋來找過他和肥西,他知道這陣子陳婉秋要高考,也知道淩飛已經和她見過麵,每天肯定形影不離。

而跑一趟長途,至少需要一到兩天時間,如果這幾天發車,正好會錯過陳婉秋高考的時間,他覺得,淩飛肯定不會同意。

而這個意見一提出來,肥西和細佬謝自己,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細佬謝那張尖嘴猴腮的臉上,一雙眼睛不停的悄悄撇著肥西的臉,察言觀色。

肥西的表情陰晴不定,過了很久,才說:“有別的搞運輸的朋友麼?”

“我也就是個建議。”細佬謝連忙說,“我認識的搞運輸的,現在就淩飛和吳叔叔,你總不至於想去找吳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