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冬天的風並不十分冷冽,但有時候一陣陣濕冷竟是從皮膚的外層侵入到骨頭中去,讓人不禁期望春天能早日到來。
季父想起二十幾年前的那個冬天,也如今日一樣冷風一直沁入人的骨頭中,甚至心裏。“然子,你怨老爸嗎?”
她的笑容便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連帶著往前走的腳步都慢了一小拍。
“我知道你心裏是有怨的。”季父望著遠處正在遛狗的人們,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老爸,我不想騙你。我不知道什麼是怨,但這幾年,我很迷茫。”她的喜怒哀樂太少了,少得讓別人讓自己都以為不存在,但她心裏明白,隻是迷茫幫她掩蓋住了而已,有些東西其實一直沉在心裏深處,偶爾也會伸出利爪來,抓疼自己一下。
“你出生的時候,才四斤多一點。那年也是個冬天,很冷的冬天啊……我跟你媽多害怕你挺不過去那個冬天……”季父仍舊望著遠方,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不哭不笑不鬧的小娃娃,“你一生下來,就不哭不笑不鬧,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剛開始我們都以為你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最特別的孩子,誰知道……誰知道你剛來到這個世界就三番五次遭遇災難,每次都差點夭折。”
“你和老媽好像都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季然一直以為自己是體弱多病,卻沒想到今日能聽到別的真相。
“你剛出生的第一天,嬰兒房外突然闖進去一個精神錯亂的陌生女人,她提著一壺開水,走到你床前,擰開了開水壺的蓋子……如果不是你外公剛好要去看你,恐怕那個女人就要把開水淋你身上了。你第二次遇險,是在第二天的上午,那時候我們都守在你媽媽身邊,突然揚子哭鬧著要去看妹妹,等我們進了嬰兒房,發現原本蓋在你肚子上的小毯子緊緊地捂住了你的臉,你外公急得跑過去一把掀開,發現你已經氣息全無,馬上又把你送進急診房,這才又撿回一條小命。那次後,你外公外婆死活不同意把你放在嬰兒房,你媽媽也嫌醫院的環境不好,第三天下午就辦理好出院手續回家裏頭坐月子。沒有想到的是,我抱著你才剛走出醫院大門,你居然哭出聲來了!我們都以為你能哭出聲便是好事,畢竟從你出生到第三天,你都不哭不笑不鬧,醫生雖然說不用擔心,我們心裏卻是惴惴不安的。可你這一哭,便沒有停下來,從醫院一直哭到家裏,怎麼哄都停不住。回家後你外婆給你換衣服的時候一看,差點哭叫出聲來,你的背部驟然間出現三條細長的血痕,像是給貓用利爪抓過一樣,沁著豆大的血珠。那天晚上你一邊哭一邊發起了高燒,把你外婆和媽媽給急得直掉淚。正要把你往醫院裏送的時候,你那小師叔就出現了……”季父看似平靜地敘述著當年的事,心裏卻異常的沉重。
季然沒想到自己被送到靈镹道檀之前居然遇到這種事,原來家裏人送她走上這條路竟是這般緣由。
“如果當年沒送走你,你是不是會比現在快樂呢?”季父停住腳步,自責且愛憐地望著身旁的女兒。
季然看著眼前這個年過半百一直諄諄教導自己的男人,心裏頭一酸,“老爸,我快不快樂不關乎你們當年有沒有送走我。如果當年你們沒把我送走,可能就沒有今天的我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季然在心裏多說了一句。
季父會心一笑,拉著季然繼續往前走,“老爸隻想看著你和揚子成家立業,平安過好小日子,僅此而已。你媽也一樣,總對你們嘮叨,年紀上來了啊,家裏難免清冷了些,是時候該添新成員了。”
麵對季父話裏話外的暗示,季然隻是一笑,並沒有回應。
走著走著,季父眼尖地發現前方有一個看著挺熟悉的人正徑自向他們父女倆走來。
當季然看清楚來人時,心裏一陣涼意襲過。
“季伯伯慈悲。”
季父微微頷首,“你們有事談吧,我就先上去了。”說著便往先前來的路走去。
“二師兄好。”季然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
黃明真是受師父所托來找季然來的,他也不清楚師父為什麼會讓他來找她回去,因為近幾年來,師弟回靈镹道檀的次數實在是屈指可數,如果不是什麼特別大的事情,她是不會輕易回來看望眾師兄弟的,也許是當年的事真正傷了她吧。
“好久不見。明若,師父讓我轉告你這兩天擇日回靈镹道檀一趟。”黃明真身上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恬淡氣息,略顯平凡的臉上有著淡漠的笑意。
“好,我明天回去。”季然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