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做翻案文章的郭世銘先生則認為:“這裏的‘生’不是‘出生’而是‘生存’,是‘存在’的意思。‘自’是‘獨自’、‘單獨’的意思。‘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說由於天地不是單獨存在,而總是與萬物共同存在;天地不僅本身作為一種物質而存在,而且是萬物存在的場所。如果沒有天地,萬物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條件。因此天地不像其他事物那樣有生有滅,而是長存不滅的。”乍看上去似能自圓其說,仔細一想毛病與《楊解》差不多。天地“不自生”若是指“天地不是單獨存在”,那麼,萬物又何嚐是“單獨存在”?難道萬物也“不自生”嗎?萬物豈非也“能長生”了嗎?“如果沒有天地,萬物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條件”雲雲,在“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的這句話中是讀不出這麼一層意思來的。郭先生擅長“使用邏輯分析和語言分析”,想必應該知道這種增義訓釋的欠妥之處,不知為什麼明知故犯。
然而,有一點還需特別指出,“長生”並不隻是指長久地活著(存在),而且主要不是指這一點,恰是指長久地生養萬物(作用)。《老子》對眾人與聖人(有道之君)的要求是不同的。聖人不僅與眾人一樣,要長久地保持自然生命,更要以這自然生命來為社會造福,此即政治生命。聖人(侯王)更以政治生命為重。自然生命長久,屍位素餐,非《老子》所指侯王之“身”。這一點,《老子》與《韓非子》也有根本區別。《韓非子》立論,隻以君主保全身家性命、保持專製權力為據,故為君本立場。《老子》卻從全社會即民眾立場上立論,這一點,萬萬不可混淆。
從修辭上說,一句話中,前後兩個“生”字義有差別,是《老子》中一個特殊的修辭手法——“異訓同列”法,請參閱《第一篇德章[王本三十八章]》“上德不德”之注文。
本章中現成還有一例,“後其身”之“身”與“外其身”之“身”,意義各有側重。“後其身”側重心誌,“外其身”側重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