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賊斃命
破山該又啟程了,譚文擔心一路再生枝節,欲派幾人護送,並邀請破山去老家萬縣的廣濟禪寺做住持。破山拒絕了派人護送,因受觀音菩薩法旨,一路當為民消災,勸惡歸善。若受人保護隻做個行腳僧,那還有何意義?至於去廣濟禪寺做住持的事,也不能由自己說了算,當視懷中桂子落地生根的緣分而定。
破山說得有理,譚文便自作罷。但他執意要給破山數十兩銀子以備急用,破山隨口說出“身納厚財招禍災,難消苦民遍地哀。借養神兵身抖擻,蕩盡賊匪太平開”的偈詩後,深諳其義的譚文才目送破山揮袖而去。
及至荊州,由於天晚,破山故未入城,隻在東門外村頭的一個草堆旁露宿。夜非常寂靜,一彎鐮月暗掛東天,似乎所有的星星都要與之競爭光輝。顯然,星星更光明。破山想,這月亮仄虧之時,其明難敵星眾,於是在心頭猛吃一驚,頓對當朝生出不祥預感,可是又難於接受。數隻烏鴉厲鬼似的一路嚎叫,更平添世界無端的淒涼。破山覺得與曹孟德正有通靈,耳邊便響起橫槊賦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當聽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時,破山希望譚文不去做赤壁之敗的曹孟德,始能支撐危局而實現“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偉大宏願。正在進一步往下冥想時,就看到不遠處星火點點喊殺震天,破山立身起來隻待看個究竟。不一會,就有兩人迎麵跑過來,破山忙向其打探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說是官兵不問青紅皂白把百姓當土匪追殺以向朝廷報功,還叫破山趕緊逃命,否則,必做刀下之鬼。
聞過此言,破山嘴裏直呼罪過。這等殘害百姓虛報功勞的官逼民反罪行,如蟻穴潰堤,蛀蟲傾廈。大明江山危無完膚了啊!當下時局,天災乎?人禍乎?對一直持正統觀念的破山,也於心中生出怨言,並對亂臣賊子恨之入髓。他沒有跟著那兩人逃跑,而是迎著喊殺聲飛步過去。逃難的人流爭先恐後,呼爹叫娘的落後者,遭受屠戮如砍瓜切菜,一條血路慘不忍睹。破山憤怒到極點,擋立在路中間大喝了一聲“住手”。那聲音雖不是驚雷,但有如霹靂般的炸耳,直讓官兵為之一顫。正在官兵愣住之際,破山又開口說:“你等身為朝廷官兵,當為百姓之護蔭,履保家衛國之職責。今殘屠百姓,與反賊匪徒有何區別?一旦朝廷知道,定叫你等罪及九族。”
一位騎著馬的將官目無表情地馭馬過來,望過破山兩眼後,就開口說:“今天本副官高興,就跟你這個將死的禿和尚打兩句嘴仗。”他收住馬韁,執著長矛指著破山說,“當今匪賊,皆出草民,此聚數百流民,若不驅逐,定當謀亂,或為張李之源匪。今舉手除之,乃懲前毖後,實為江山社稷之安寧,何來連及九族之罪呼?”
“簡直荒唐。”破山否決說,“民為載舟之水,水竭而舟落。由此可知安護百姓之重義了。你等樹民為敵,逼良為娼,實為天下大亂之禍由。今出毒手,尚還強辭奪理,有何良心對天地?豈為匡扶社稷之良舉?”
“好一個憂國憂民的和尚,實話告訴你,當下匪患日漸猖獗,實難赴滅焰火。朝廷屢旨責斥,怒立提頭軍令。加之王爺朱蓉藩強令限日呈報滅匪數目,如不交票,自行提頭充數。前邊是岩,後麵是坎,我們不這麼做怎麼辦?曹操說寧可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如是而已,有何奇哉?”
破山合掌剛說出“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那個副官緊捂胸口,“唉唷”大叫一聲就落馬吐血而亡。有的官兵說是破山使的暗器,聲言報仇舉刀就要殺將過來。破山默念咒語,頓時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呼嘯雷動。如臨天將卷霹靂,似來神兵除妖魔。不一會功夫,官兵就橫七豎八倒成一片。
待風息止,就有個頭目跪叩過來請破山饒恕大家性命。破山說:“你們名為朝廷官兵,實比匪賊還凶殘。麵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你們怎麼就下得了手?”破山指著血路上的屍體淚如泉湧地說,“你看那些被你們殺戮的父老鄉親和平民百姓,不覺得罪孽深重嗎?”
那個頭目痛哭著說:“一路來我一人就沒殺。隻是副官立功心切強命亂殺無辜。現在他已暴斃,我們再不會去殺害百姓冒充功績了。”
破山說:“你等罪過,皆由亂臣賊子所逼,現收兵回去稟報朱蓉藩,再不可放縱兵士去做這等天地不容之事,否則,必遭報應。”
那個頭目說:“我們這樣回去必遭斬殺。不如解散隊伍各自回家以躲殺頭之禍。”
破山想,這支隊伍雖然做了壞事,無論如何還是朝廷官兵,一支不可小視的滅匪力量,如解散回家,實為可惜。於是,他就對頭目說:“你等不願歸隊,大可不必解散回家。朝廷正是用人之時,我修一封書信於你,帶領隊伍去黃梅方向找譚文將軍,他定收納你們為滅真匪大建奇功。”
破山揮手成信,交給頭目收下後,就帶官兵向黃梅開拔而去。
得救的難民跪倒一片,感激破山救命之恩,聲頌他是觀音菩薩的化身,救苦救難的活佛。
破山叫大家站起來後,就要大家各自回鄉。一位老者痛哭說:“活菩薩喲!我們要是有家可回,誰會出來逃難呢?我們隻想投在荊州之地,在荊州知府的保護下耕作土地,苟延生命到太平的那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