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蟄(1 / 3)

驚蟄時節,天氣乍暖還寒耍著小孩子脾氣,雷聲隱在厚雲之後,聽不真切。也不見蟄蟲自泥土中爬出,也許是將醒未醒,正打算睡個回籠覺。

抬眼望去,亂雲橫斜,似乎能飛出眼眶,瞧著好不壯觀。可不斷垂下的雨卻是細如蠶絲,也說不清這老天爺究竟是慷慨還是吝嗇。

涼風習習,時緩時急,雨絲偶爾隨風倒向一邊,沾上江湖客的麵頰和衣衫,若是遇上幾個有些才氣的,隨口吟上兩句,也算是苦中作樂的雅興;即便是碰上些個不懂吟風頌月的村夫草莽,也不過就是“這他娘的,說停不停,下又下不痛快,和小娃娃尿尿似的!”這樣一兩句牢騷,心直口快,倒也不乏可愛。

山間小路讓細雨潤濕的恰到好處,馬蹄踏過,既帶不起過多的細土微塵,惹來一身風塵仆仆,又不會積水四濺,添來幾分泥濘,趕起路來也還輕便。

青年才俊也好,山野匹夫也罷,一兩技傍身行於這江湖上,自然少不了在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真遇上這麼不大不小的一場雨,洗洗風塵,去去血腥氣,算不上造化,卻說得上是運氣了。

…………

“娘的,想想前兩年十九哥走的時候,老頭兒是千叮嚀萬囑咐,那叫一個不舍得和舍不得啊,這如今輪到我了,不說送送,像趕瘟神似的,好像巴不得我快點兒離開,真他娘的偏心啊!”

小雨初歇,陳驚蟄摘下鬥笠,抖了抖沾著雨水的蓑衣,嬉笑著念念有詞。

自打出了村子之後,陳驚蟄這一路上嘴就未曾停下來過,不斷的念叨著自家老頭兒偏心,不過看他臉上的神情,嬉笑多過認真,也就是隨口說說解悶兒罷了。

“可憐我家春花妹妹,有個隻知道喝酒打鐵說胡話的老爹不說,怕是隔三差五還要照顧一下我家老頭兒,也是難為她了。”

“這出來還不到半天的功夫,還真是有點兒想她了,都說少女懷春,怎麼到了我這還顛倒了?娘的!”

一念起春花,想著怕是要許久見不到了,陳驚蟄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輕輕歎了口氣,不由地回頭望了望,隔著山影峰巒,像是瞧見春花正站在村口凝眉遠望,小家碧玉,惹人憐愛,麵上神情也有些恍惚,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娘的!放著在山裏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不過,非要出來見識見識這江湖是個什麼鳥樣,我也真是吃飽了撐的!,”

陳驚蟄慢慢回過神來,眉間也舒展開了,神情也不再恍惚,又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轉過身來繼續趕路,沿著山間小路向南而去。

…………

雨收雲卻還未散,陳驅虎坐在門前還帶著潮氣的石階上,將身子倚靠在門邊,黑白參半的長發隨意披散著,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若是再稍作下打扮,著一身青黛道袍,配上一柄古舊的桃木劍,束發遊方,裝作是瞧人麵相,能卜凶吉的算卦老道,隻看這份賣相,少不了會有人信上那麼一兩句。

運氣若是再好些,碰上些個不缺銀子的榆木紈絝或是財大氣粗的鄉紳富賈,吃穿不愁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抱著大腿奉為上賓。

“先生,您就真放心讓他這樣走了?”

聲音自屋中傳出,甚是沙啞刺耳,不過難聽歸難聽,聲音中透著的那份關心和憂慮,卻不帶一絲摻假。

“包裹裏的銀子夠他用上個把月了,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陳驅虎裝作未聽懂屋中人的意思,手指隨意擺弄著身旁酒壇泥封上的紅布,輕挑著眉頭故作驚訝,言語間帶著明顯的玩笑意味,屋中人自然也聽得出。

“先生,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江湖上人心險惡,加上驚蟄他……”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十七年都過去了,想著也沒幾個人能記得,再說當年那些事本就見不得光,隻要這些年腦袋沒變成榆木,就不會主動挑開的,巴不得藏著掖著呢!”

屋中人尚未說完,陳驅虎就輕擺著手打斷了話頭,嘴上雖然說著舊事已已,可麵上卻哂笑著,他心裏清楚的很,越是見不得光的事,才記得格外清楚,時刻小心翼翼,擔心著東窗事發。

到了陳驅虎這般歲數,花甲過半,未及古稀,大抵是把世事都看得透亮,可這十七年過去了,心裏那道坎兒依舊是過不去,也已做好了帶進棺材板裏的打算了。

陳驅虎話音落下良久,屋中也不再傳出聲響,兩人神思都不知飄向了何處。

“時辰差不多了,小虎子昨天幫家裏準備農事,沒工夫去草堂,說了今天晌午之後去家裏看看,總不好爽約的,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