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金靈根七分四厘的結果,這些人當然也聽得清楚,看著綠裙少女的視線都帶上了些羨慕、忌憚的神色。
被人群擁簇在中間的是個錦衣公子,折扇輕搖,頗有些濁世風流的味道,嘴角輕挑,笑吟吟地道:“鄭師妹,溫師妹,許久不見。”
他語氣熟絡,溫雪意看了他一眼,隻覺得有些麵善,綠裙少女卻輕嗔了一聲,仿佛有些惱、又有些歡喜似的,叫了聲“柳大哥”,側身仿佛不經意般將溫雪意的身形遮住了。
她這樣的舉動,和她口中的稱呼,讓溫雪意在恍惚之間,確實想起一位暌違多年的故人——長生大道上的點頭之交,早已湮沒在記憶深處,如非此刻重新提及,早就難以記起了。
那錦衣公子似乎沒有看出綠裙少女的用意,抑或是並不以為意,隻輕笑著同她說話:“還沒有恭喜鄭師妹,聽說上清山近百年來,師妹還是第二個單靈根七分以上的天才人物。”
綠裙少女眼波一轉,掩口笑道:“不知道第一個是哪位前輩?”
此言一出,錦衣公子不由得微微一頓,目光下意識地一抬。
溫雪意神思稍一恍惚,某種極力克製的心緒失去了壓製,不由自主地側頭看向廣場上端——那裏矗立著一座恢宏殿堂,七把高大的座椅雁翅排列,端坐著幾位麵相或年輕俊美、或鶴發童顏的修士,隻有其中一張座椅是空的。
而就在那把空著的座椅後,殿宇飛簷淡薄的陰影裏,立著一道黑衣挺拔的少年身影,他似微微地闔著眼,懷中抱了柄劍,高空的風寂寂吹過簷下的鐵馬,吹動那劍柄上玄色的流蘇,而那人衣角卻不曾稍有搖動,整個人就如一柄淩厲至極的劍,束於無形的劍鞘,靜靜地立在那裏。
綠裙少女也跟著看了一眼——距離太過遙遠,她隻能依稀地看到一個輪廓,但看著錦衣公子頗有些忌憚的模樣,不由得興致勃勃地盯著那邊打量,一麵道:“他是誰?”
錦衣公子低咳一聲,壓低了聲音道:“那是東明峰宋長老的親傳弟子,聽說入門不足十年,如今已經是築基中期的師叔了……”
似乎感應到遙遠的窺視,那黑衣少年忽而微一睜眼,視線漠然投來。
一旁的錦衣公子悶/哼了一聲,低頭避了開去,似乎隻是被看了一眼,就受了傷。
淡漠而冰冷的注視在青衣少女麵龐上停留了片刻,視線的主人就重新斂起了眼。
溫雪意心中那些飄忽在識海深處的、因為時空和際遇錯亂而難以安置的心緒,隻在這片刻一眼,就驀然壓抑下來。
取而代之的,卻是被那道身影和名字勾起的萬丈狂瀾。
——那是上清山的天之驕子,驚才絕豔、一劍封天,名震修真界的劍尊鍾斯年。
——是在古域與天魔聖祖同歸於盡,引動天地同悲的昆侖砥柱鍾斯年。
——也是她的、她的……
溫雪意腳下有些踉蹌,不由自主地抬手掩住了臉。
如果說睜開眼看到少年初入仙門時的情景,她還能以為自己陷入了心魔幻境。
而她遲遲不敢去尋找的,那道本已神魂俱滅、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的身影,此刻就這樣出現在那裏。
那是心魔所不能構建的影像。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真實的……
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回到最初拜入仙門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靈根測量的結果與她曾經經曆過的有巨大的差異……
但這一切都不是夢,也不是幻境,同樣是……真實的。
她掩著眉眼,感覺到從眼睫到掌心的潮潤之意。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關切的呼喚:“溫師妹身體不適麼?”
溫雪意側過頭,對上一雙閃爍的、溫和的眼眸。
是那位姓柳的錦衣公子,在他身邊,綠裙少女跟著看過來,神色間有些說不出的惱妒。
溫雪意緩緩地籲了口氣,對二人笑了笑。
壓製著心底不期然翻滾的念頭,溫雪意淺淺笑道:“多謝柳師兄關切,我沒有什麼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