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時,天下大勢變化,隨著秦軍出關在滅了西周之後又將東周給滅了,可謂是天下嘩然。而清流村還是一片田園樂土,西半村,也是傳統上由士族、豪強、良家居住的閭右。至於閭左,多居住平民、外地人。
居住在閭右最強的家族,通常又被稱之為豪右。
清流村並無強力士族,村西外一片隸屬王室的王田田壟,趙政嘴裏叼著草莖,坐在田壟上摸索身上的小蟲,眯著眼看著王田上勞作的隸。
奴是私人所有,隸是因罪懲罰的罪人以及其後人構成,屬於國家財產,也多有戰俘。
正午陽光暖人,王田裏勞作的隸排成一排,順著田壟緩緩前進,拔著田間野草。隻是工作效率,讓趙政覺得有趣,仿佛看趙國笑話似的。
他本人能打敢打,又有蕭瑤心幾次用仙家異術捉弄村中少年,此時已無人滋擾趙政生活。
趙政身後王田裏,趙姬一襲寬大麻衣就坐在另一條田壟上,她望著麵前王田隻當是風景,並無下田拔草的意思。這塊王田暫時撥付於她們母子,耕地、播種都由隸完成,反正也不需要繳納田租,趙姬也不在乎野草滋生損失的那點糧食。
王田裏種植的是粟,此時已經抽穗。
趙政側耳聽著田間諸隸交談,不由皺眉,這幫下賤的隸竟然在談論趙姬的身段兒、模樣。不過,當趙政瞥到田邊休息的一什趙國甲士,也就放心了。
趙軍與秦軍一樣,因國君血脈信仰問題,崇尚太陽,軍服旗色、平時著裝以紫為貴。但紫色染料稀少、珍貴,故而趙軍甲士暗紅衣袍,巴掌大皮質魚鱗甲片刷漆數層,甲片之間以紫色線繩編織,看著有些雍容,少了肅殺。
正午時,田間勞動的隸退出田地,就在田壟邊坐著休息,並無吃午飯的說法。
蕭瑤心頭戴竹笠子,身姿頎長,提著黑陶罐背著背簍順著田壟走來。
趙政接過蕭瑤心遞來的黑陶碗,飲一口解暑漿水,才說:“阿姐,今日來的隸,有二三子行為鬼祟,觀其步伐、手臂擺動,應是戰俘。”
說著微微側頭示意,蕭瑤心順著看了一眼,見那邊三四名隸,看著確有些不合群。她英氣的雙眉微挑:“無礙。”
趙政緩緩點頭:“那就無礙,可趙國今歲並無戰事。”
被他注意到的一些隸,行走間軍隊行伍特征明顯,更不似其他隸那麼認命,而且彼此間不時碰頭,讓趙政感覺不正常。戰俘通常都會被所屬國家或效力主家、親屬湊錢贖回;而充為田隸的戰俘,都是經過長久體力勞動磨練,能活下來的戰俘,其原有本性、習慣早就被磨光。
從常情上而言,能在邯鄲周邊王田工作的隸,多是世代為隸的本份人。戰俘充當田隸的情況並不常見,就是充當,也由年老力衰的戰俘來做。年輕力壯的戰俘,多是從事挖礦、築城等高強度、高密集度易於看管的工作。
村中,裏長邯鄲原家中,來了一位尊貴客人。
這位客人帶著不少隨從、裝滿貨物的車輛,村中眼前隻剩下一些走不動彈的老人在曬太陽,所有能動彈的人口都在田地裏拔草。
屋中,邯鄲原雙手摸著來客的麵容,手按在對方高挺鼻梁上,在鼻梁處有一道微微突起的骨節,他枯瘦手指捏了捏,顫抖著語氣:“一模一樣,是遷。”
來者正值壯年,穿戴高領衣袍,領口綴飾紫色,跪在邯鄲原麵前,點著頭,語氣低沉為家族衰敗而悲傷:“少父,正是遷。”
在趙氏孤兒這起公案時,邯鄲氏是趙氏宗族最強的分家,後六卿爭霸時,邯鄲氏妄圖吞並主家,並未跟著主家作戰,而是坐看主家困守晉陽堅城。主家一脈咬牙堅持,又抓住機會策反韓魏兩族,韓魏反戈,三家合手一同滅掉智伯一族,那邯鄲氏就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