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仲夏的陽光明媚而令人燥熱。
大梁王城,王宮主殿外直通後宮的木製複道天橋上,魏王圉斜躺著臉色發紅目光迷離,衣襟敞開出汗,嘴中低聲嘟囔著,說著什麼就連近側的龍陽君也聽不明白。
複道天橋上除了這君臣二人外,再無一人。
醒來後的魏王圉隻認龍陽君一人,不許任何的衛士、宮娥出現在他的視線內。而他醒來時,宋武已被龍陽君以‘不敬’之罪轟出王宮,沒有一個衛士、官員站出來阻撓。
龍陽君麵西而立,正午熱風拂麵吹來袍袖衣帶飄起,獵獵作響。
他左手按著劍柄,右手搭在複道護欄上,目光遠眺看著西邊遠處,城外三十裏處,便是聯軍大本營,信陵君無忌所在。
神智不清的魏王圉左手還緊緊攥著龍陽君衣角,故作凶橫在低聲嘶喝著什麼,可身軀躺在那裏卻蜷縮起來,止不住的顫抖。
一聲長歎,龍陽君低頭環視,複道下麵的曲折石徑上站滿宮中衛士,可一個個精神萎靡鬥誌渙散。
見此,龍陽君又是一聲長歎,苦笑不已。
一腔好心,可他也好,魏王也好,都低估了宋武複仇的決心以及氣節。複仇,僅僅滅了薛國就能複仇?
的確,對於很多殷商王族後裔來說,滅掉薛國就是報了家恨國仇。可對宋武而言,僅僅一個薛國還不足以使他收手。
而他的高傲,更不允許自己為了眼前六縣之地而答應什麼違心條約,答應了違心條約以後再毀約,對宋武而言是更大的恥辱,是自己羞辱自己!
此時此刻,宋武頭戴羽冠,右手壓在左腰劍柄處,緩步前進。
背後,從王宮追出來的衛士足足近百,皆是盔飾赤羽,衣著赤袍外罩漆黑犀甲手提戈戟的重甲宮城衛士。
“哼!”
眥目冷哼一聲,宋武止步扭頭向後一瞪,距離他十二三步的三排百餘持戟宮城衛士齊齊止步,前後擁堵止步不前,後麵的想往前麵走,前麵的想往後麵跑,堵在一起陣形混亂。
雙目眥圓,宋武一臉的殺氣瞪著這百餘宮衛,緩步後退五六步,他一轉身之後,這百餘宮衛又推搡著跟上,一個個雙手持戟司戈,半躬著身子挪著碎步,警惕十足。
約六丈寬的街道兩側是魏國封君、卿相的府邸,這些府邸裏的叢台箭手第一時間發現這異常的行為,人人戒備取弓搭箭,並驚動更多的各府護衛,以至於兩側府院叢台上遍布弓手,甚至院牆內側搭著梯子,護衛登梯張望,無不詫異!
“那是何人?”
西邊府院,叢台上武士持盾拱衛,剛登上叢台的魏國太子魏增指著宋武詢問左右。
他十二三模樣,頭戴白玉小冠,兩鬢垂著寶珠綴飾,此外一身的裝扮如腰帶、綴飾的玉器規格與此時宋武一般無二!
左右家臣都回答不了,魏增少年意氣,指著宋武喝令:“王宮衛士追緝此人,可見其必有罪過!放箭,以傷其手足。擒拿之後,再行訊問!”
“太子,此言不妥……”
一名家臣看著宋武,眼神中滿是忌憚,低聲:“臣聽聞信陵君府上招雇乳娘,說是府上多了一位小公主。”
這麼點信息,魏增還沒反應過來,皺著眉頭,緊接著另一名家臣解釋:“太子須知,當年如姬之女,是我大魏的公主,是太子的長姊,也是信陵君的掌上明珠啊。”
這家臣見魏增神色恍然,指著宋武背影:“如今大梁城中,能拿出這套衣飾的,除了大王外,就剩下龍陽君與信陵君了。太子請看,王宮衛士欲上不上,乃是膽怯。此時,還有誰能讓宮衛如此拘謹?”
信陵君!
隻有信陵君的人能嚇住王宮衛士,也隻有信陵君的女婿,才有資格穿戴與魏增相同規格的服飾。也隻有信陵君,能拿出這種超高禮製規格的玉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