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9·11”恐怖襲擊紀念日。

今天有點奇怪。

當威廉這麼想的時候,他正身處在一個“當老鴨”毛絨玩具裏麵。

為什麼是“當老鴨”而不是唐老鴨呢?因為他身著的這一套玩偶道具,嚴格意義上來說雖和唐老鴨有七分相似,嘴巴卻短一點,眼睛變成了細長的兩條線,沒了水手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粉藍色的泡泡裙。

盡管這看起來有些愚蠢,但趙叔告訴威廉,這樣才不會侵權—要知道在美國,迪士尼所有的卡通形象都要得到授權才能使用,唐老鴨、米老鼠甚至花木蘭都被迪士尼牢牢地抓住了版權。要是侵權被告了,就算賠到隻剩下一條內褲都不夠。

趙叔谘詢過律師,“當老鴨”是他打的一個擦邊球,隻要不完全一樣,就能鑽版權法律的空子。七分相似已經夠了,街角走過的孩子們永遠分辨不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大多數還是會驚喜地叫著唐老鴨,從威廉手上接過傳單。

威廉的汗已經把背部浸濕了。下午總比上午熱,尤其是太陽西下時,柏油路吸收的地熱會一股腦地往上衝。他抬起頭,視線穿過毛絨套裝上的透氣孔,繼而透過密密麻麻的參茸藥材廣告牌,看著鋼鐵森林裏僅剩的一絲天空。他想起第一次到紐約時,心裏的巨大落差。

威廉的真名不叫威廉,而是叫丘福坤。威廉是趙叔替他取的。

“每個偷渡客的終點不隻係一張綠卡,而是真正融入這個國家。”這是趙叔的原話。

“威……威廉。”丘福坤結結巴巴地重複著這個名字。他的英語水平在來美國之前僅限於“你好”和“再見”。

盡管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剛來的時候,紐約還是把威廉嚇壞了。

他以為自由女神會更大一些,以為“中國城”看起來會和時代廣場的旅遊照一樣繁華,以為靠著年輕努力地工作,就可以打拚出新天地。

可這兒早就不是1980年,綠卡比三隻腳的青蛙還稀罕的時候,沒人願意請非法勞工。私營的偷渡客旅館一個床位一天就要30美元,威廉帶來的幾千美元不到半年就花完了,卻還沒有在這個城市找到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直到他認識了住在上鋪的一個福州同鄉,他把威廉介紹給了趙叔—新開業的港式茶餐廳的老板,二代移民。

這個9月熱得反常,願意穿毛絨玩具在街上發傳單的人並不好找,且合同工的最低時薪是20美元,比廚房裏的開水工還高。

也許是因為福州同鄉的麵子,也許是因為巨大的差價,趙叔決定請一個非法移民來幹這件事,畢竟這個工作不需要跟人交流,躲在玩偶裏麵也分不清誰是誰。

“一天40塊,每周五、六、日三天,人工一個月結一次。”趙叔的手拍在桌子上的傳單上麵,“每日600張,幾時派完,幾時收工,你做唔做?”

威廉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點點頭。

“不要搞髒這套衣服,它比你仲要貴!你要是搞爛它,一分錢都無叻,明唔明?”趙叔一再叮囑。

威廉小心地把鞋套套在腳上,再穿上毛絨褲子。總算是有活幹了。

想到這裏,威廉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子口袋。當然,他的鴨子手摸到的隻是玩偶的毛絨布料而已。

他知道,他的口袋裏隻剩下5美元—那是那個福州同鄉借給他的。

手上的傳單已經不多了,這是這周的最後一個周末,發完就能領到工資。威廉苦澀的心泛起一絲歡喜,他至少能拿著錢續上旅館的床鋪,幸運的話還能是個上鋪,他還能再買兩瓶啤酒,和那個福州同鄉一起過一個輕鬆的晚上。

可今天似乎和以往不一樣。

具體哪裏不對勁,威廉說不上來,但他知道前幾周“中國城”的周末,都不像今天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