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到過去的能力(1 / 3)

汪旺旺是被從樓下傳來的一陣嘈雜聲驚醒的。

她翻了個身,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燒退了大半,鬧鍾告訴她,她已經睡過了一夜加一上午。

內華達州冬天的黑夜往往來臨得很早,下午三點多鍾的時候,太陽已經下沉到和遠處山尖平行的位置。汪旺旺順著聲音下樓,一開門就看見以撒。他一邊幫亞伯把幹草搬上馬車,一邊朝汪旺旺喊:“多加斯要生了!”

“多加斯是誰?”

“一頭牛。”亞伯頭也沒抬地說。

“多加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以撒撥了一下發潮的頭發,“你要去看看它嗎?”

壘上最後一摞幹草後,汪旺旺就跟著父子倆往牛棚的方向走。一陣風吹過,她猛地打了個哆嗦。很明顯,這兩件亞麻長袍和羊毛衫並不保暖,它們太單薄了,甚至在南部大城市的冬天也不會穿這麼一點。可走在前麵的亞伯和以撒,絲毫沒表現出寒冷。

牛棚有四五百平方米大,分隔成幾十間牛廄,其中最大的一間是專門隔出來的產房。汪旺旺進去的時候裏麵已經圍了四個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其中有一個女人戴著一隻長長的塑料手套。

一頭奶牛側臥在產房中間的幹草上,半張著嘴巴,使勁喘著氣,看起來十分虛弱。它的胎膜已經破了,骨盆高高凸起,屁股後麵伸出兩隻纖細的蹄子。

“多加斯!”以撒叫著衝進了產房,他蹲在母牛的麵前,輕撫著它的額頭。

母牛明顯認出了自己的小主人,它低喚了一聲,想把頭向以撒身上靠,嚐試了兩下還是放棄了。它已經奄奄一息,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睜著圓圓的眼睛,流出兩行眼淚。

“它這樣已經兩個小時了。”戴著手套的女人說。

“我覺得是難產,或許是胎兒受瘤胃壓迫出不來,你知道的,牛有四個胃。”手套女人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盡力了。

“你到底懂不懂?難道我們這兒隻有你一個女人了嗎?”亞伯顯然對她的回答並不太買賬。

“我17歲的時候在廁所自己接生了我的第一個女兒,”手套女人憤憤地說,“我女兒分娩時也是我接生的,雌性哺乳動物的分娩都差不多。”

“約書亞來看過嗎?至少他是醫生。”

“他是腦科醫生,”手套女人補充道,“再說,半小時前他才來過,‘或許是胎兒受瘤胃壓迫出不來’這句話,就是他留下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羊水流幹之前,我們把小牛的骨頭敲碎,硬扯出來,”手套女人看了看多加斯,“要麼就隻能手術了,可你知道,我們這個鎮子上不會有手術設備,我們從來不需要手術就能治愈。”

說到這裏,她狡黠地看了一眼汪旺旺,那種眼神,甚至有一點自豪。

“別當著我兒子的麵說這些。”亞伯的臉沉了下來。

手套女人的話明顯嚇到了以撒,他驚恐地看了看多加斯,又看了看亞伯,忽然攔在母牛的前麵。

“不,我不同意……”以撒帶著哭腔,“你們怎麼能敲碎它的骨頭……”

“你先出去,兒子。”亞伯伸手拽以撒,以撒扭動著身體奮力抵抗著。

“我不走!我不走……你們不能殺了多加斯的孩子呀!”

“難道你想看到多加斯羊水流幹,一屍兩命嗎?現在我們隻能保一個。”

“不行!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以撒嚇得抖了一下,隨即喃喃地說。

“讓我試試。”一直沒說話的汪旺旺突然開口了。

產房裏的幾個人紛紛扭頭看著汪旺旺。

“你給牛接生過嗎?”以撒問道。

“沒有。”汪旺旺老老實實地說。

“你是醫生?”

“也不是。”

“那你……”

“我們不能讓你碰多加斯,”手套女人打斷了以撒,明確地回絕,“多加斯是我們的生產力,她不能出意外。”

“我不會碰多加斯。”

汪旺旺走進產房,她在母牛的後方蹲下來,搓了搓凍紅的手指,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那雙從母牛產道裏出來的小牛蹄。

“嘿,你幹什麼?你至少應該戴手套!”手套女人怪叫著。

汪旺旺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她忽然轉過身,對手套女人說:“不是瘤胃壓迫……”

“那是什麼?”

“是小牛的姿勢不正,”汪旺旺深吸了一口氣,尋找著合適的詞語,“它的頭和脊椎卡住了,它現在很難受,快死了。”

“你怎麼知道的?”

“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亞伯打斷手套女人的質疑,問汪旺旺。

“我們應該……應該把小牛塞回去,而不是打碎它的骨頭拖出來。”汪旺旺咬了咬嘴唇,“我們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把小牛的腿塞回子宮,然後在裏麵調整位置,再把它的頭朝外側。”

“這不是一個人的活,”手套女人嘀咕著,“至少要兩個人幫忙。”

“給我遞隻手套。”亞伯一邊說,一邊走進產房。

果然如汪旺旺說的一樣,眾人合力把小牛腿塞回去之後,手套女人把胳膊伸進了牛子宮裏,一陣撥弄之後,多加斯再次努力,兩隻前蹄和半個小牛頭從產道裏露出來。

“好樣的!”亞伯叫道。

很快,小牛的上半身也在眾人的拉扯下冒了出來。它剛來到這個世界上,還站不穩,一下就摔在了地上,發出了哞哞的叫聲。多加斯愛子心切,竟然從幹草堆裏站了起來,艱難地走到小牛身邊,舔掉它身上的羊水。

“好了,孩子們,我們還要清洗胎衣,你們先到外麵待著吧。多加斯剛生完,很容易受驚。”亞伯朝以撒和汪旺旺揮了揮手。

以撒戀戀不舍地離開牛棚。太陽已經快掉下山了,玫瑰色的晚霞馬上就要被黑夜的墨藍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