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臣恩麻利地拿了外套帶上門離開,要不是忌憚爺爺在隔壁,他大概是要摔摔門以顯示自己是真的動了氣。想離開,走到爺爺房門口時停住腳,對著厚實的門板發了好一會兒呆之後聽到屋子裏輕微的鼾聲,畢竟是年紀大了,再怎麼叱吒風雲的老人也無法與無情的歲月相抗衡,這會兒早已累得熟睡。

顧臣恩的前半生隻走過一件違逆爺爺的事情,那就是不顧一切也要和陳輕言在一起,結果兩手空空,空餘一陣唏噓。短信又來了,生怕驚擾到爺爺,顧臣恩在客廳的角落裏坐下來拿出了手機,果然,在臥房裏來的那條訊息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內容依然是彙報她這一天的行程,第二條信息卻是早就儲存在手機裏的姓名了,他給的備注是“陳阿姨”。

顧臣恩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拆開那個短信來看,他和陳阿姨的互動從前就隻是在家裏見麵點點頭微笑一下,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她發信息給自己。不過內容顯然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隻言片語,和她之前在婚禮上鬧騰時說的一樣,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發來這條信息時的表情,她說:“臣恩,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顧臣恩頓時覺得心裏升騰起一簇火苗來,火勢漸起,摧毀了他的理智。幾年前陳輕言說出那樣一番話之後就毫不留情地離開,她的不回頭,她的殘忍,到底是有什麼還是他沒有被告知的。陳阿姨忌憚爺爺的警告無法多言,深更半夜發來這樣的信息,想必真的是有口難言。

顧臣恩的手指頭不聽使喚地按了幾個字出來,他想問問陳阿姨,眾口一直要欺瞞他的是什麼事由,隻是怎麼都無法按下那個發送鍵。最終,他還是關了手機頹然靠坐在沙發裏對著蒼茫的夜色發呆。

“顧臣恩,你看我穿這條紅裙子好看嗎?”穿著小紅裙子的陳輕言在跟隨媽媽來到顧家的第二天就不認生地拉著顧臣恩詢問,她翩然旋身,烏黑的發絲用緞帶紮成了小馬尾,連名帶姓地叫著顧臣恩,春風一樣吹進了顧臣恩的心底。

隻有這個女人連名帶姓叫他也能叫得這麼清新,彼時顧臣恩十六歲,陳輕言十五歲。

腦海中一幅幅畫麵接連閃過去,抱著樹幹哈哈大笑的陳輕言,挨了針頭忍著眼淚不哭出來的陳輕言,放學路上跑過來拉著他手一路狂奔的陳輕言……往事如同綿密的軟針,紮進了他身體裏每一處脈絡,讓他無力從過往中抽身,隻想放任自己在這樣的夜晚肆無忌憚地思念著歸期遙遙的女人。

“陳輕言….”顧臣恩嘴唇動了動,他聽到自己輕輕喚了一句,再出聲時一顆淚珠已經滑落下來,他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真希望她下一秒就出現在他麵前,海藻一樣的長發掃過他的麵頰。

那個時候陳輕言說過,她喜歡住在二樓,喜歡讓顧臣恩站在木質樓梯下等著她飛身下樓撲進他懷裏去。為了這一句無法兌現的話語他就真的再也不願意住在二樓,過去是,現在也是,他想空著那個位置等她回來,就如同他無法被任何人占領的心房。左心房那裏一陣鈍痛,因為那裏住著的人不知道現在是在哪裏。

一直到後半夜顧臣恩都絲毫沒有睡意,天微微亮的時候他才起身回到主臥房,蘇雅落已經睡著了,她蜷著身子縮在床的左半邊,大概是睡得極不安穩,聽到關門聲就翻了個身背對著顧臣恩繼續睡了。顧臣恩坐在沙發上想抽一支煙,打火機裏的火苗嗡嗡響了老半天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