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1 / 2)

“你說!是不是你?”天剛微亮,她便被一句刺耳的怒叱驚醒,身子一顫,猛的睜開眼,“是你!一定是你!你心裏果真就是容不下他!你,好狠的心……”

她的肩膀露在外頭,冷得打了個哆嗦,那頭尖聲還在繼續。

“出什麼事了?”

小柔自帳外探進來,替她掖好被角,低聲道:“皇上來了,現在……娘娘正發脾氣呢!”

她心裏一緊,姑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你殺了我!你怎麼不殺了我?我死了也好過在你身邊待著……”

尖細的怒音加上宴景年低沉的聲音在正殿回繞,她披衣至門前,就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朱色描金的大門敞開,地上一溜侍從恨不得將身子都貼進地裏去,宴景年的身影踏了出來,腳步有些遲疑,肩膀微微聳動,手蜷在唇前猛烈的咳嗽了一聲。

她暗自歎息,目送他悲涼的身影離開。如今的她也沒閑暇心思去多管別人的事,前幾日聽得外頭的消息說她是罪臣之女本該被遣流放邊疆,隻是已至今日,遲遲不見動靜,這種未知的等待實在磨人!

轉眼時至年末,雪花卻遲遲不落,隻是天氣幹冷得讓人手背繃疼,抹了再多的凝膏還是緊巴巴的,像她的心。

此間她統共去過兩次大牢,回回都哭得悲痛欲絕,導致今日眼睛都是幹巴巴的,倘再惱火,也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禦花園的梅林裏,點點猩紅,都還是些未開的萼苞。好幾次經過,她都隻是匆匆的幾回眸,毫無多餘心思駐足,心裏撫慰自己再等它開,再等它開……

然而,一季花開便能堪破榮枯輪回,相比之下,做人還不比這花!

未卜生死,不知後路……

流放一事隨著時過已被悄然淡忘,如今她好端端的坐在秋凝殿喝著蜜羹。也虧了那次爭吵,淑妃終是將門打開讓她照常出入了,隻是臉色依舊不好,時而唉聲歎氣,時而發呆靜坐,看著叫人揪心。

“太甜了……”淑妃握著瓷勺,在羹裏攪拌了幾圈就擱在了碗邊上,又歎了口氣。

“姑媽不喜歡可叫他們令做。”

淑妃搖搖頭:“不必,如今哪裏有那般嬌貴了,咱們一家子都是罪人……”

她捏著勺尖的右手不禁緊了一分,嘴角下拉,喉裏不是滋味。

“哎!都是姑媽沒用,救不了你爹爹!”

她咽下那股哭意,吸氣:“姑媽,無論結果如何……”她頓了頓,嗓子裏的那團硬氣又回了上來,癟嘴道,“請你不要怪皇上,雖身為國君,但也不是事事都能依他的……”

她想說的是,他很愛你!他真的很愛你!你知道麼?

淑妃垂下眸子,懨懨道:“我知道……我就是恨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姑息養奸,若不是奸佞當道,什麼事都不會有……”

“姑媽!”她蓋住淑妃的手,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外頭。

淑妃深吸口氣,閉嘴不再說話。

奸佞當道!何止奸佞當道!

從裴昱那些似有似無的話語中,她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測。雖然老是被他說笨,但這回這個笨蛋大概是知道了些什麼……

那日,分別在朱色宮牆邊厚重的大門前,他眼裏的依戀疼惜灼了她的眼,像是某種訣別。她倏然垂眸,再一抬眼,他痛苦擰曲的眉心便映入她的眸中。

他說:“年底了,我若不來找你,你就好好待在宮裏,不要到處亂跑,知道麼?”

她噙著淚,下巴沉重而僵硬的落了下去。

這一刻,竟似千年一般漫長……

她知道,山雨前夕,已是狂風滿樓,遊戲就要開始了,無數饞餓饑渴的凶獸已經蟄伏……

他要她悄然淡出滿是獸夾的埋伏圈,隻是,真的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