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旦嚐到了權力的滋味又怎麼舍得放手!
況且是掌國理政,操控生殺予奪的巨大權力。現在,那龐大誘人的權力隻有一步之隔,仿若伸手便會攬得……
這樣的誘惑,於一個權欲熏心的人來說,是無法抵抗的!
所以,擋在他前麵的人,隻有一個字——死!
所以,在這個天降鵝毛大雪的除夕夜裏,不光迎來了隔年的春寒,也迎來了瑞德帝宴景年自刎的噩耗。
那頭蟄伏在黑夜裏的巨獸再也按捺不住——
傅明章連夜下令調動大軍兵變於宮門外,一刻也不願再等,逼宮!
厚重的宮門洞開,大雪寒風,呼嘯直吹。宮牆內外燈火通明,仿若白晝,燃起的卻不是除夕夜的歡慶,而是人性的陰暗!
浩浩蕩蕩的武裝大軍,密密麻麻的占領了宮中的戰略要地。傅明章昂然徐步,一副長者姿態款款踏上金鑾殿外的長階,那代表皇權的雲龍浮雕在他腳旁似要透出金光。
階上,他倏然轉身,將手負在身後,那張寫滿利欲與奸戾的臉被衝天的火光照得明亮,沒有一處陰暗的角落!
所有的,已大白於天下!
他平視前方,目光正對遙遠宮門,唇上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他在笑!
因那目光所及之處,鎧鎧戰甲下,是一個驍勇雄武的身影,反手持了一把精鑄的長柄方天戟,正禦馬向他而來。那宛若人間天將的威猛側影,劍眉中透著冷冷的英氣,緊抿的薄唇間飽含肅殺的戾氣,下馬向上走來。
“丞相!”
他不置一詞,眼帶責備之意。
那雙冷箭般的眸子立即搭下,俯身微揖:“嶽丈!”
“嗯!”他眼裏的笑意充斥著滿足與讚許,理著胡須雙肩一顫,哈哈大笑起來。
驚天震地般的笑聲回蕩在金鑾殿外,卻被一抹緩步踏來的白色身影僵在空氣中。那抹白色,隻身前來,甚至沒有一個隨從。他的白,在這色重的黑夜中顯得格格不入,即使是亮若白晝的火光,也無法將這份別扭減低一寸!
“瑞王爺!”傅明章冷蔑的一笑,雙眼虛眯起來,“老夫正要派人去請王爺,沒想王爺竟不請自來了!”
宴華年自長階的另一側上來,在這麵寬大的平台上與傅明章隔著雲龍浮雕對視,抑或是,對峙!
“哦?那丞相請本王所為何事?”宴華年麵不改色,瞳眸在不喜不悲之間透出深邃莫測。
傅明章本是不堪周旋之人,性急的挪了挪步,望向無涯的夜空,哼著氣道:“那王爺前來又所為何事?”
宴華年沉吟半晌,目光掃向遠處疾步前來的小隨從,才開口:“自然是有事要給丞相提個醒!丞相年邁,怕有些事是記不住的!”
“哦?有意思!”傅明章胡須微顫,譏誚的笑了起來,目光同樣落在了正小跑上階的小隨從身上。
小隨從正是洛三,手裏拿著一軸金黃色的聖諭,走近後向宴華年遞了個眼色。
宴華年麵無表情的擲出一字:“念!”
“是!”洛三頷首,挺直脊背大聲誦讀起來,“奉天承運,故瑞德帝詔曰:宴氏承天地宗社之佑,得以庇護江山百年,應天順人,百姓無不樂業,家給人足。今朕龍禦歸天,亦愉悅至。隻猶念亂臣賊子當朝,朕惶恐,特擬此詔,曰宴氏江山不得失至外姓之手。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奉此詔。欽此!”
傅明章聞詔麵色大變,先是枯青,而後唰的掐白與雪同色,身子一晃,指著宴華年厲聲道:“你這是……你這是矯詔!你好大的膽子!”
星目含威,陰冷懾人,宴華年唇線靜止,一言不發。
傅明章一吸氣,狠厲的扯嘴一笑:“裴昱!把這個亂賊給我抓起來!”
宴華年聞言鼻子裏冷冷一哼,雙手負在身後:“裴將軍,你何不給你的嶽丈說說,你今日所興是誰家的兵?”
傅明章胡子一吹,瞪大雙眼驚愕的轉頭望著身旁的裴昱。
那頭宴華年遙望幾步階上的金鑾殿,一絲鋒芒掩藏於他唇角的微笑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道理,顫抖的傅明章此刻還來不及明白。所有人,不過是政治漩渦邊上漂流的小帆,互靠互依,互相利用,盡量抓取僅有的那一絲平衡,而不至於落入那無底黑洞之中。然而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是,這個巨大漩渦的攪動者正是那個還來不及除去的小小後患——宴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