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六年十二月,宮中張燈結彩,瑞雪也適時地降落,黃色的琉璃瓦頂上白雪依依。月色下的長春宮,恬淡靜謐。西配殿承禧殿內,和碩和恪公主正左手抱著織金花色的手爐右手托腮地蜷在軟榻上。她近身的一等婢女兆蘭端了點心和奶茶進來,看到公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笑道:“公主今日才被賜婚,這婚禮呀最早也還有個兩三月,公主不是現在就著急了吧?”說罷,捂著嘴笑了起來。和恪公主一聽,臉上立即飛上一片紅雲,嗔怒道:“你這蹄子,好不知羞。我今日嘉封,可沒少了你的賞賜!”兆蘭一邊將奶茶遞到和恪公主手裏,一邊笑著道:“公主給奴婢的賞賜自然不少,所以公主有所思,奴婢自然要思公主之所思。”屋內現在隻有兆蘭一個丫頭,和恪公主放下奶茶,微微起了起身,兆蘭立即湊過身。“我雖聽額娘說他不錯,但是我心裏終是不放心,想要自己去看上一看才好。”兆蘭自幼便是和恪公主的伴讀,一直伺候在公主身邊。兆蘭年長公主四歲,很多事情都會考慮的比較周全。此時一聽公主的想法,略一思考,便道:“公主去看,一則公主身份不好隱瞞難以出宮;二則到得外麵不比宮內安全,萬一有什麼安危可怎麼好;三則萬一你二人見麵,好與不好先不說,總是尷尬。”兆蘭略一沉思,然後篤定地開口道:“若公主執意要看,就由奴婢混在采辦的宮人裏出去探上一探,各方麵總是容易一些。”兩人商定,每到采辦出宮,兆蘭便換裝混著一起出宮,回來就給公主講些外麵的見聞和打聽到的準額駙消息。“阿彌陀佛,今日真是嚇死我了,今日我打聽到額駙要到景山上參加詩會,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混進去當個茶水小廝。結果我聽著,除了額駙和幾位學士的詩詞不錯外,那些都是湊數的,還不及公主作的詩好,休息間便與一個老頭說了幾句。”兆蘭手舞足蹈地說了半天,端起茶水大喝了一口,然後激動地繼續說道:“你猜怎麼著,被一個風度翩翩的儒雅公子給聽去了,他聽了公主的詩,不住口的稱讚,問我出自哪家大家之手。我與他說我家主人是世外高人,不讓報名姓的,結果散會時,他交給我一個寫好的信箋,再三拜托我,讓您啊對上一對,下次詩會時敬候。公主可知他是誰?”兆蘭說完,故意賣關子壞笑地看著和恪公主。和恪公主臉上略有嬌羞,嘴上嗔怒道:“你這蹄子,亂說我的詩作。把他誇得那樣好,我倒要看看他文采當真如你說的那麼好?如非屬實,看我怎麼罰你。”兆蘭急忙笑嘻嘻地從袖口拿出一個砑花水紋魚子箋遞了過來,隻見紙上字體圓厚雄渾,一首《臨江仙?觀景山有感》:皚皚立青嶺,柏鬆錚錚,香梅飄飄。老槐樹、冬風狂嘯低消。心搖,奈寒未盡,孤寥寂,淚燭空燒。無端處,後苑北果園,不遠登高。蕭條,鶴鹿長壽,爭向年少偏饒。覺醒童顏老,梓金山悄。魂銷,景山繚繞,看春色,丹丘千尺。還經歲,對山河一望,如此多嬌!一曲《臨江仙》寫出了景山的由來,曆史的興敗,也歌頌了大清!和恪公主看罷一笑,嗔了一眼兆蘭,笑道:“你這丫頭命好,拿筆墨來。”和恪公主抿嘴一笑,執筆落墨,和上一首《臨江仙?畫屏玉連環》:玉色連環出白雪,習箭賞花飲宴。花草前日生今朝,霞光流雲,悠悠對昨宵。景山多嬌畫屏搖,春色不負寒消。雙雁對鳴自含笑,千尺雲霄,展翅望今朝。於是兆蘭便成了兩人的信差,每次帶著公主的信出去,再帶著劄蘭泰的一封信回來。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已是金秋桂香的時節,今日和恪公主寫好了回詩吩咐兆蘭出宮。兆蘭如以往一樣換上一身玄色旗人男子便裝,早早地趕到兩人相見的地點。劄蘭泰卻是更早,雙手背負而立,一身青色衣衫更襯得他儒雅。兆蘭覺得自己的臉都在發燙,用手捂了一捂,不覺間嬌音婉轉道:“蘭兄好早。”劄蘭泰聞聲回頭,有些錯愕地看著兆蘭,片刻眼間含笑,立即拱手道:“兆蘭賢弟也並不遲。”兆蘭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低頭不敢對視劄蘭泰,粗著嗓音道:“遙遙一見蘭泰兄,果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感。”“原來賢弟也讀《詩經》,近日我正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知道賢弟如何見解?”劄蘭泰走近了一步,聲音如春風輕柔。兆蘭的臉又紅透了,她囁喏著小聲道:“我。。我並未詳讀《詩經》,隻是時光飛逝,容顏易老,身邊若有一雙可以握住的手,也許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劄蘭泰看著兆蘭嬌羞的臉龐,真想一把將她擁入己懷,一雙大手裹覆住那揉搓袖口的柔胰,溫柔地說道:“蘭妹,覺得可好?”兆蘭吃驚地仰起頭,就對上劄蘭泰深情的目光,也看到那眼神中映著自己的無限喜悅。每次兆蘭送來公主的詩,都會和劄蘭泰探討文學,兩人從唐詩講到宋詞,從宋詞講到元曲。兩人感情愈見親厚,兆蘭也早已不複當初隻為公主打探的初心。如今兩人坦誠相見,真是四目相對,情深意長了。此後兆蘭雖然依舊為公主傳信,但是關於劄蘭泰的消息卻越來越少,出去傳信回來的也是越來越晚。劄蘭泰也已兩次問及兆蘭的主家,想要向他求兆蘭為枕邊人,兆蘭每每此時隻說自己主人不會相依,便神態鬱鬱。今日兆蘭帶回劄蘭泰的書信,便急急地退了出去。和恪公主也不多在意,如往常一般打開信箋,卻十分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