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花箋傳情,傷憶往事(1 / 2)

“紅豆本為相思籽,秋來日日對娉婷。鴻雁銜來花夢準,長亭相思深不深?”粉紅色印有《西廂記》的花箋上,書著劄裕泰方正有力的歐體楷書。烏蘭沁自中秋過後就每隔一日便收到劄裕泰的一張花箋,花箋從張生與鶯鶯的偶遇到兩人在普救寺花園內對詩,再到張生為娶鶯鶯書信杜確敗孫飛虎,如今已到了崔老夫人失信後張生夜中彈琴訴相思之苦。花箋上書的詩詞或為《西廂記》內張生作的愛慕之詞,什麼‘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或為劄裕泰自己作,就像今日烏蘭沁手中的這一封。細細數來已有十幾張了。烏蘭沁將花箋放入麵前桌上的一個小匣子中,看著木匣內的十幾張花箋,覺得心口突然刺痛地抽了抽,她急忙抬手蓋上木匣,不去多想。“小姐,那紙上印得可是《西廂記》麼?”突然,石瑤的聲音從烏蘭沁的頭頂傳來。烏蘭沁駭的嚇了一跳,急忙從凳子上彈起轉過了身子,看到是石瑤才舒了口氣,接著又想到那花箋上的詩詞,不自然地紅起了臉。“你這丫頭,怎麼不出一聲提醒我,駭得我嚇了一跳!”烏蘭沁不自然地嘟噥了一句。石瑤看到她臉紅,打趣道:“小姐莫不是在看什麼情詩?怎的臉都紅了?”烏蘭沁才想到石瑤是不識字的,麵上才自然了一些,但麵上還是微紅不減。“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怎麼就知道《西廂記》了?”烏蘭沁不回話,調笑地反問起來。“我。。。”石瑤一聽烏蘭沁的話,果真臉紅了起來,像第一次見烏蘭沁一樣雙手扭起衣角,囁喏著回道。“我才沒看過呢,那劇目可貴著呢,我哪有錢去看。”烏蘭沁看到她越發透紅起來的臉,笑著繼續道:“小小年紀怎的就說起謊來了?你沒看過怎知我那信紙上畫著《西廂記》呢?”石瑤的臉已經紅得像馬路上的紅燈了,才低著頭說道:“這劇近日在縣裏演得可火了,聽說這劇被傳為‘天下第一劇’呢。小姐你不常出去,街上現在幾乎人人都拿這劇當飯後談資呢。”石瑤微微抬起頭,看到烏蘭沁聽自己說得有滋有味,又繼續說道:“我今早去選菜就聽人講到崔老夫人失信,張家公子求了崔小姐的丫鬟紅娘才與崔小姐相見,彈了一曲向崔小姐表達了他的相思之苦,便害了相思之病臥床不起呢。”石瑤換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剛才看到小姐那信紙上畫著一個俊美書生皺眉彈琴的樣子,又看旁邊走來一位淚眼欲滴的嬌娘子,便想到了劇裏。”烏蘭沁看到石瑤頗為同情地歎了口氣,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開口笑了出來。石瑤見烏蘭沁笑話自己,不滿地嘟噥道:“小姐真是越發沒有閨閣的樣子了,這樣毫無矜持地大笑,小心爺見了不喜歡你。。。”烏蘭沁聽他提到劄裕泰眉頭微皺,看著木匣又獨自坐下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就看到石瑤還站在剛才的那個位子,嘟著嘴心不在焉地扭著衣角,臉色紅潤,真真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打趣道:“看來石瑤真是長大啦,心裏也裝了一位有情郎啊?”石瑤一聽,有些驚慌心虛地抬頭看向烏蘭沁。“是小風?”烏蘭沁看她心虛的神色,便知自己猜對了。想到這每日最常見的便隻有小風一個少年,平日見他們兩個也確實玩得親近,所以烏蘭沁才這樣問。“不是!”石瑤篤定地大聲回道,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失禮,便又停住聲低下了頭。烏蘭沁看她反應強烈,心下納罕。“小姐,那張公子結果如何?”石瑤突然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到。烏蘭沁微微一笑,說道:“後來,崔老夫人說隻要張生取得狀元便答應他與鶯鶯小姐的婚事,那張生也發奮圖強終於考得了狀元,兩人便有情人終成眷屬啦。”石瑤聽了圓滿的結局臉色並沒有緩和過來,隻是咬了咬唇,才低聲道:“那紅娘呢?她不遺餘力地幫助兩人,必是對張公子動了真情了。”烏蘭沁聽了她這樣的話心內微驚,這應該是百年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想吧,哪有人看到佳人才子歡好白首時,硬要給才子多送兩個小妾去呢。不過又覺得怎樣想是每個人自己的權利,或許後世也有人這樣想,隻是大家不知道罷了。於是笑著搖了搖頭,不在意地回道:“那紅娘與小姐情誼深,看小姐忍受相思之苦自然會不遺餘力的幫忙啊。”“那張生是個當之無愧的才子,崔小姐見了一麵便喜歡了,紅娘怎麼就不能對張公子一見鍾情呢?”石瑤脫口說到,眼中似隱隱含了淚花一般。“她對公子情深,又與小姐意重,決不會奪了她家小姐的地位,為什麼他二人終成眷屬卻無一人顧念她呢?”石瑤激動地說完,便含著淚跑出去了。烏蘭沁有些吃驚的愣在那裏,不曾想到這丫頭竟對一個愛情戲劇這樣的入迷。她也曾對一段感情入迷,死心塌地隻愛一個男人,她因他變得多愁善感、變得小心翼翼、變得沒有自己。為他連最不喜歡的廚房都進出自如,為他放棄出國的機會,為他與家人分離,為他不再做一個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的乖乖女。隻要他說,她便去做,隻要他對她笑,她便覺得付出一切都無所謂。她在大學畢業那一天,他買了兩張火車票說送她回家,她有十五站,他有三十站。她在他懷裏睡著了,當她醒來時已經過站了。她看他,他對著她寵溺地笑著說了一句話,她覺得那句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詩句。“我帶你回家。”她永遠無法忘記他說這話時真誠的眼神,寵溺上揚的嘴角。當她跟著他下火車,轉客車,又坐驢車,再步行著走到一座隱蔽破敗的漁村時,她都沒有減少一絲心內那幸福的感覺。當他帶她走進一間簡單搭建而成的小屋後,他便出去了,如風一般遠去了。當一個瞎了一隻眼睛、臉上長滿胡茬的中年男子拉著漁網進來對著她傻笑時,她覺得世界都崩塌了。她哭、她喊、她奔跑,都沒有再見到他。在那片深海前,她才找到了她最好的歸宿。當烏蘭沁再次回神,她已淚流滿麵,她自從來到這裏,幾乎不說那時的言語,也盡量不回想那個時候關於自己所有的事,她還會哭、會笑、會吵鬧,隻是於她而言都不再那麼重要。當她在涼風埡醒來決定重生時,她從未想過重生她的感情。愛情是死在她心裏的灰燼,無法複燃。所以對於劄裕泰的示好她一直都覺得淡如清茶,輕輕品一品便不再重要。又過了兩日,當烏蘭沁手中看著一張畫著張生考取狀元再回普救寺見鶯鶯時的粉紅色花箋時,突然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