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時,顧子然做了一件震驚全家的大事——他留書一封,離家出走了!
發現他離開的是值掃庭院的小丫鬟,她像往常一樣早起,卻發現院子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原以為是她起的早了些,可太陽都升起來了,屋子裏卻始終無人出入。好奇的小丫鬟便推門一看,發現床鋪被疊的整整齊齊,桌上隻留了一封信,上麵用龍飛鳳舞的筆體書寫著四個大字——“爹娘親啟”。
雖然小丫鬟不識字,不過想也知道此事關係重大,便立刻上報給了管家顧文。
顧遠卿這個時辰已經去上早朝了,顧文便將此事彙報給了裴秀容。
裴秀容才剛用過早膳,聽說顧子然不見了,心裏也是一驚,連忙將信拆開,飛快的讀了一遍。
顧子然的確是離了家,不過不是莽撞的離家出走,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才下定的決心——如今他們這一房幾乎是一枝獨秀,父親是太子太傅,當朝大員,連太子都要尊稱一聲“老師”的存在;大哥果決利落,雖然還隻是戶部的一個小官,不過再熬上幾年資曆,還能繼續往上升;二哥自幼習武,自前兩年被調到京城任三等侍衛後,短短兩年又升了一階。
人人提起顧太傅,都不由得讚一句“虎父無犬子”,一門三傑,俱是了不起的人物。
唯有提及太傅與現任太傅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子顧子然時,眾人皆是無奈搖頭,連聲歎道,“玩物喪誌,玩物喪誌啊!”
原來這位顧三公子小小年紀,整日裏遊手好閑。除了承蒙皇恩當了太子伴讀,每日下了學卻不是在茶館裏聽說書,就是去酒樓裏聽戲,甚至還活學活用,在太傅夫人的生辰宴上表演了一出京城裏大熱的曲目來博母親一笑。
雖然一番孝心值得稱讚,可大好男兒卻將時光白白浪費在此等不入流的玩意上,實在叫人恨鐵不成鋼。
無論外人如何指指點點,顧子然依舊故我。
他離家的前一天,乃是顧遠卿的生辰,顧家幾個孩子齊齊到場。顧子言與孟為霜已育有二子,顧子白與其妻也生有一女,就連嫁人尚未滿一年的顧明璟,聽說也已有了一月的孕事,不過還未滿三月,並沒有張揚。
席上眾人言笑晏晏,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不熱鬧,顧子然也跟著哈哈大笑,他慣常是不拘束自己的,雖然還未入仕,卻頗有一番魏晉名士的氣度。偏偏一張口,得罪人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蹦,也就是顧家幾個知曉他的本性,不與他計較。
裴秀容雙手顫抖的捧著顧子然的親筆書信,良久才歎了一聲,“也罷,由他去吧。”
知子莫若母,對於顧子然既無心仕途,又不願從武的想法,裴秀容其實是隱隱覺察的,隻是他向來懂事,裴秀容雖然不願看到他這般蹉跎光陰,可又盼著一雙兒女能夠常伴左右,也就由他去了。
如今顧子然既然做了決定,為人父母的,也隻能全力支持了。
“侯爺那邊先莫要聲張,若有人問起隻說福來外出求學,走得匆忙便沒來得及通知。另外,老爺那邊你去派人守著,一旦他下了朝,立刻將此事說給他聽。”
“是。”
兒行千裏母擔憂,吩咐下去後,裴秀容仍是不放心,又去顧子然房裏轉了一圈,發現他把一小包金葉子都帶走了,另外平日裏最合他心意的兩個護衛也追隨於他,裴秀容稍稍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傻到孤身上路、身無長物,單就他大少爺的脾性,若是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出了京城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
裴秀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靜靜坐了一個時辰,等到門外有人來報,說是老爺回來了,她才終於忍不住打開門,哭著撲進顧遠卿懷裏,“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若不是她出於私心,總想著顧家如今的權勢太盛,子然若是也入仕途未免太過惹眼,便有意無意的縱著他胡鬧,可她忘了,以子然的聰慧,又怎會看不出她的心思?若是她早些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子然是不是就不會走上這一步?
裴秀容越想越亂,顧子然一走,似乎將她全部的精氣神也一並帶走了。雖然有顧遠卿在一旁陪著,另有幾個兒女時不時陪她出去走走,裴秀容仍舊消沉了很久才從顧子然離家的陰影裏走出來。
而這時的顧子然又在做什麼呢?
離家出去走走,是顧子然想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他知曉他的離開定會讓母親傷心,他怕若是見到母親的淚眼會心軟,便趁天還未亮帶著人打扮成小廝模樣出了門。待到出了府,又去成衣店挑了幾件尋常男子穿的成衣,吩咐護衛去置辦了一些幹糧,還拿出一片金葉子換成碎銀子,萬事俱備後,主仆三人就坐上了南下的船。
察覺到母親對於他入仕有意無意的排斥,顧子然也曾經失落過,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入朝為官想來少不了謀求算計,父親那般偉岸之人依然少不了煩心事,論老謀深算的功力,他遠不及父親,還是莫要自尋煩惱了。至於武之一道,如二哥一般兢兢業業、按部就班,那樣的生活又太過乏味,他思來想去,終於找到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他要從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