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的人就像一缸清水,一眼就能看明白,比如蕭翰墨,比如疏桐,比如崔展蝶。
有的人像雪,有的時候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但一旦摸到他的本質,就能輕易地揣測他的心,比如慕容未天,比如尹洛依,比如流蘇。
還有的人就像霧,好像有形但又無形,永遠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比如堯重華。
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討厭。
堯重華光榮地成為我心中最討厭的人之首。
我跟著堯重華和流蘇的馬車走了幾日,卻終究跟丟了。堯重華那個心機鬼,趁我睡覺的時候乘馬離開了,第二天早晨我起來的時候,隻找到了空空的馬車。
這分明是在嘲笑我的智商。
嫁了人的姑娘怎麼跑也還是要回家的,鳳火崖的人不管怎麼躲,也還是要回老本營的,我不再尋找他們的蹤跡,騎一匹小馬悠悠閑閑地來到鳳火崖。
鳳火崖裏的楓樹全都被流蘇砍倒了,現在全都被清理掉,種上了密密麻麻的金盞菊和大麗花,金黃的花朵盛開在整片山穀,清風過時遍地搖曳,金色花瓣如火苗,灼灼燃燒。
整座鳳火崖都是金燦燦的,讓人看了就眼暈。
遠處的瀑布如白色長練,從天際傾瀉而下,空氣中彌漫著清新芬芳。
我沿著鮮花小徑一路走來,途中遇見了不少鳳火崖的弟子,她們大多認識我,見了我也隻是好奇地張望,也沒有把我趕出鳳火崖的意思。
我樂得悠閑,牽著馬踏著黃色小花邊走邊看,沒留神就走到了惜言閣門前。
惜言閣被欣欣向榮的花朵簇擁,不像大老爺們住的房子,倒像少女的閨閣。
我推門走進去,屋內冷冷清清,若有若無地飄來彼岸花的味道。
我緩步走進去,手指撫摸過木茶幾,端詳一下擺在腳邊的長頸青瓷花瓶,觸碰一下紗織帷帳,最後坐在流蘇的榻上。
拉起錦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臉有些熱。要是被蕭翰墨或是南陌看見了,一定又會說我很猥瑣,說我是淫賊。
但當他的氣味籠罩我時,我的心才真正平靜了下來。
他還在。這樣就很好。
抬頭朝四周看了一圈,屋內安安靜靜的。
脫了靴子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彼岸花的香氣鬱鬱,催人欲睡,沒多久我就墜入夢境。
白雪紛紛籍籍,卻無法接近紅色的大火半分,白色的世界裏,隻有火不會被白雪吞沒。雪花落在我的臉上頭上,落進我的衣襟中,我的手凍得紅彤彤,幾乎沒有了知覺,眼淚不斷地滑落臉龐,臉上又冷又濕。
“不要!我不要走!我要我爹爹——”
我在大聲地哭著喊著,凍得僵硬的手拚命地伸向熊熊燃燒著的追心宅。
溫殊山將我抱在懷中,馬兒打著響鼻,口中噴出白霧。
“森兒,俞大俠死了。”溫殊山看著我,眼神複雜。
我瞪大眼睛,“死……?”
“不過沒有關係,我會照顧你,溫山劍派會成為你新的家,你不會孤獨。”
溫殊山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我的背,像是要撫平什麼。
“不……不可能,我爹爹這麼厲害,怎麼會死!你騙我,我要爹爹……還有未天叔叔,還有白饅頭……白饅頭堇言……我不要走!”
溫殊山發出一聲淺淺的歎息。
“森兒乖。森兒乖。”
溫殊山把我抱在懷裏,摸著我的頭,我正好能夠越過他的肩看到他背後的追心宅。
追心宅在灼灼烈火當中,逐漸倒塌,慢慢化為黑色的灰燼,被寒風卷走。
熊熊大火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子。
白色的裘袍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臉被白色絨毛遮住一半。
“森……”
他細弱的呼聲被烈火燃燒的聲音掩蓋。
“白饅頭……”
馬兒飛速狂奔起來,追心宅在我麵前越來越小,那個小小的身影也越來越小。
他朝我走了幾步,卻一不小心撲倒在地上。
他爬起來,又朝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