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天的感覺是極端敏銳的。從剛才那一聲冷哼之中,楊昊天感覺到了那種極其熟悉的感覺,便是三太太對自己的那種仿佛天生的厭惡感。所幸的是,三太太沒有讓這種感覺繼續蔓延,發酵,從而掀起對自己新一輪的身心打擊,而是一個扭頭,轉身離開了。無論如何,今天這一關,自己雖然過得艱難,雖然一波三折,但總算是過去了,楊昊天直到此時,才終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心中徹底放心了下來。
放下心來的楊昊天,開始研究起自己手中的那塊手帕來。將手帕緩緩提起,鋪展開來,迎麵一陣淡淡的香味讓楊昊天整個人都不由得為之一振。這種香味絕不是這些國內外香水那種刺鼻的香味兒,而是真正的天然的花香。或許這塊手帕在製作之時采用了什麼特殊的工藝,在那絲絲縷縷之中滲入了這種淡淡的花香,又或許是這塊手帕長時間包裹過花瓣一類的美好事物,因此讓花香殘留其上。不過,這塊手帕顯然在三太太手中已經珍藏多時了,雖然手帕上雪白如新,沒有多少使用過的痕跡,但是這疊痕卻異常清晰,可見這塊手帕絕不是新品。
楊昊天又將手帕翻到了另外一麵。原本楊昊天以為,這塊手帕雖然做工精致,但過於簡單,上麵除了一點點花邊以外,就空無一物了。不過將手帕翻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手帕上還是有圖案的,雖然隻是在一個邊角處點綴了兩朵小小的梅花,但是殷紅的梅花圖案還是讓整個手帕看上去增色不少。最難能可貴的是手帕上刺繡手藝的精湛。這梅花的針腳繡得極其細密倒是一回事情,更加難得的是,繡花的人竟然將這些針腳線頭,都藏匿在了一旁的花邊中,不露絲毫痕跡,這才讓楊昊天在看那一邊沒有圖案的手帕的時候,竟然不知道在另外的一邊暗藏玄機。這樣的一塊看似平凡中處處透著不凡的手帕,楊昊天相信其絕非凡物,三太太貼身收藏了這麼長的時間,自己都不舍得使用,才能夠保持手帕上的雪白如新。不曾想為了讓自己擦拭嘴角邊的血跡,三太太竟然會將這塊手帕遞給自己,楊昊天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原本以為已經對三太太的性子心理了解頗深了的楊昊天,此刻卻又一次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
不過不管如何,三太太的這個舉動,終究是對自己施以恩惠,或許三太太自己也沒有意識,但楊昊天內心的敏感卻讓他感觸頗深。說不出那是一種感動,感恩,感激還是其他的感受,隻是看著眼前這方雪白的手帕,楊昊天最終仍然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一塊使用日久,早已陳舊的手帕,將嘴角邊的血跡擦幹淨了。至於這塊手帕,楊昊天將其重新折疊回原先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西裝內側的口袋裏,仔細保存好,等到一會兒三太太再進房間的時候,就可以物歸原主了。楊昊天甚至於覺得,這塊手帕的不凡之處可能還不止這些,在這塊手帕之後,或許隱藏著一個怎樣曲折動人的故事,總之不碰這塊手帕,才能讓自己心安一些,也是最正確的選擇,這是此刻楊昊天心中唯一的想法。
雪白如新的手帕。
手帕上麵,沒有那兩朵殷紅小巧的梅花,卻有幾根翠竹,也同樣綿綿密密地繡在這方手帕上。
而此刻,這塊手帕,正被攥在一雙肥膩的肉掌中,不停地擦拭著那個光亮溜圓的腦袋上,不斷滲出的滴滴汗珠。
此刻,時間指向了下午四點整,分針正漸漸地向著零一分的刻度靠近。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裏,四周的窗簾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窗戶之外的世界,所有的電燈肆無忌憚的散發著人為的光亮,整個包廂內倒也明亮如晝。
而在這間房間之中,站著一群人,分成了兩撥,分別立在兩個人的身後。唯有這兩個人穩穩地坐著,相對而視。
其中一個人,便是那個肥胖的光頭先生,洋紗廠的吳老板,而坐在對麵的那一位,毫無疑問,便是呂次國了。此刻的呂次國,非常舒適地後仰著身子,將自己的背部完全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擺出了最舒適的坐姿,靜靜地看著對麵的吳老板,看著他用那塊手帕不停地擦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許多汗水。
吳老板同呂次國約定的見麵時間是下午三點半,而吳老板本人早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就已經候在酒店的房間裏了。呂次國不喜歡遲到,但也不喜歡提前,所以他準而有準的踏著三點半的時刻,邁入了恒天大酒店二零五室。從三點半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雙方的交談似乎還遠遠未到結束的時候,中間卻出現了詭異的停頓,一個擦著滿頭的大汗,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密閉的房間裏溫度太高所致,還是別的原因;另一個倒很休閑,靜靜地坐在那裏,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盤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