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的諸葛誌義(六)(1 / 2)

諸葛誌義已經完全反應不過來了。從剛才胡德廷極盡諷刺之能事,用哪種陰陽怪氣兒的腔調把他自己所認為的整件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之後,諸葛誌義整個人就已經完全石化當場了。他知道,胡德廷認定的事情是非常難以改變的,除非自己能夠找出鐵證,否則他絕對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別人的一麵之詞。既然胡德廷把整件事情說得這麼流暢,這麼完整,可見整個故事已經在他的腦海當中成形,而且經過了他的多番推敲論證分析,在他自己的思想之中,他已經認定這就是事實的真相了。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之下,諸葛誌義當真已經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翻盤的辦法。他剛剛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之火,現在又一次被當頭一盆冷水無情地澆熄了,而且這一次,連浴火重生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見諸葛誌義完全說不出話來了,胡德廷似乎仍然不滿意,甚至於更進一步地感到憤怒。在他的預計之中,諸葛誌義應當是對自己所說的一切極力否定的,可是他沒有。他的表現非常清楚地展示了他此刻內心的想法——他認了,放棄了,聽天由命了。諸葛誌義的這種態度絕對是胡德廷不想看到的,這種孬種一般的人竟然會是特訓營的優質生,這對於特訓營校長胡德廷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諷刺。此刻的胡德廷心裏頭極為矛盾,他一方麵認定了諸葛誌義是共黨臥底,他既然認定了這個結論,就不可能輕易間改變觀點和看法,諸葛誌義的命運,基本上已經被胡德廷決定了;但是另外一方麵,說是出於他自己個人尊嚴和麵子的維護也好,出於對諸葛誌義最後一絲師生情誼也好,總之看見諸葛誌義這種坐以待斃的消極態度,胡德廷就渾身不舒坦,完全無法接受他現在這副頹喪的狀況,盡管他理智猶存,心裏頭一直很清楚地明白諸葛誌義的反應其實很正常。

又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但始終諸葛誌義似乎都已經完全放棄了,並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甚至連發出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病g上,跟自己方才剛剛進入這間房間時見到的諸葛誌義幾乎一模一樣,連雙眼投向的角度都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方才是躺著的,現在是坐著的。胡德廷忍不住又開了口,帶著一種奇特而複雜的希望問道:

“諸葛先生,你真的不再打算為自己解釋些什麼了嗎?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如果你真的打算放棄辯解,結果會是怎樣,想必不需要胡某再多提醒了吧?”

諸葛誌義不知道是聽到了胡德廷所有的話語,還是隻不過聽到了最後一句。總之,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過了良久,在胡德廷看來,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就想要重新開口說話了,諸葛誌義才終於有了點兒動靜。胡德廷看見諸葛誌義的身子動了動,以為他終於打算說話了,於是暫時咽下了自己方才打算開口所發出的聲音,繼續耐心等著諸葛誌義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不曾想,到最後,諸葛誌義還是沒有開口,他隻是緩緩地點了一下頭,隔了幾秒鍾,再點了一下頭,再隔幾秒種,再點一下。總共點了三下腦袋,隨後便仿佛整個人又重新被凍結了,或者鎖定了程序一般,如一座雕塑一般一動不動了。

但是,諸葛誌義點的那三次頭,已經可以說明一切了。他,真的完完全全放棄了自己,完完全全任由擺布了。

胡德廷愣了一會兒,心裏頭很是複雜和糾結,思緒有些紛亂,一時之間就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對於諸葛誌義的反應,他應該做出怎樣的回應和處理才算是得體合理的,胡德廷自己也暫時間想不清楚。所以,他好像模仿了諸葛誌義,又好像被諸葛誌義傳染了一樣,坐在病g旁邊的那張椅子上,竟然也定了身子一樣,一動都不動,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就這麼,兩個人在原位上枯坐了整整十一分鍾零四十三秒。

十一分鍾四十三秒之後,諸葛誌義沒有什麼變化,但是胡德廷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微微扭過頭去,朝著諸葛誌義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胡德廷看得很清楚,諸葛誌義一動都沒有動,同十幾分鍾之前一模一樣。胡德廷長長地歎了口氣,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隻是雙手撐著大腿,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又回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諸葛誌義,隻可惜他現在微垂著頭,胡德廷看不見他那雙被頭發遮擋住了的無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