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室小小一間,一張桌子基本已經占了大部分的位置,兩把凳子對峙著,亦如兩個人現在的樣子。
目光膠著,一眼萬年。
頭頂一盞昏暗的燈,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光陰投在靳左的臉上,俊朗的線條浸潤著刻骨悲傷,再無法壓抑,剖白在了她的麵前。
他知道她已經明白一切了……
看著她從前眸光熠熠的瞳孔,現下泛著絕望的枯光,他比她更加難受。
當時在美國,當他知道了真相,他三天三夜都沒有睡覺!
直到頭疼病反反複複的發作,這個身體原先的記憶不斷衝破阻礙,糾纏混亂,他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接受了自己早已死了,接受自己侵占了別人的身體,接受自己和薑嫵的緣分隻是一場未盡的夢,接受天意弄人、命運荒謬,也接受即將徹底消亡的準備。
護下瘋小白唯一的孩子。
整理自己和薑嫵的感情,寧願被她誤會,也不能說出真相,讓她死心絕望。
那樣殘忍的分別,情不斷,情殤久,他不能再耽誤她。
可終究,她還是知道了。
他不知道是靳成仁告訴她的,還是莫歡說的,現在人已經去世,再去糾結這件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會救她出去,但他沒有時間了,今天或許是最後的道別。
“我替你請好辯護律師了,也走了門路打點,你不會有事的。”
他的手擱在桌子上,手指交叉放著,骨節泛著青白,袖口處的手腕看著消瘦了一圈兒。
薑嫵忍住了鼻酸,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低下頭,撥弄著冰冷的手銬,她壓抑著喉嚨裏的一份喑啞,強裝淡然道:
“你身體怎麼樣——還、還好麼?”
“沒什麼事,老毛病而已。”
靳左低聲回答,語氣聽起來風輕雲淡,實則心中的隱忍已經一敗塗地。
這兩個月,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一睡就是二十幾個小時,有時候明明在房間裏躺下,但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醒過來。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聽著他的話,薑嫵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腦袋上的燈,悠然勾起了笑意。
唇色蒼白,隱隱翕動,她雖笑著,卻是不叫眼淚水流下來罷了。
“馬上過年了,我哥也回國了,我打算在雲溪山莊自己煮火鍋吃,聽說橫街那的烤羊腿很好吃,我已經打電話預定了一隻,薑宋還笑話我,說我把從前的如家餐館的本事都忘了,現在不是用火鍋打發他,就是叫外賣回家吃……”
靳左安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她。
房間裏明明開了熱空調,可入骨的寒意,比外頭風雪交加的夜更加寂寥。
“明天你就能出去了。”
靳左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就隻有這些了。
“那你呢?回哪裏過年?”
靳成仁病故,靳家恐怕沒法過一個好年了,但這恐怕是擁有靳左記憶的他,最後一個年關,她不想他淒淒慘慘的度過,連一頓熱騰騰的餃子都吃不到。
靳左還沒有回答,她拖著玎璫的手銬上桌,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要離開了,我想陪你走完最後一段路,我留不住你,但我想永遠記著你。”
她的指尖溫熱,在他微涼的手背上,熨燙出最炙熱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