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雪和汪琬連夜出穀,等下了山,東方已是露出了魚肚白。
二人一路行來,山道兩側遍布雜亂的灌木叢,出了穀後,才發現鞋子上沾滿了泥土,衣服也都被灌木扯破了,頗為狼狽。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莞爾。
白衣雪回望蹉跎穀,但見遠岫煙雲,穀口被一片雲霧遮蔽,已是模糊難辨,暗想:“袁師母經年生活在這與世隔絕的荒穀中,形單影隻,其實是個可憐之人。師父他老人家倘若得知了袁師母的下落,不知他會不會前來尋她,再續前緣?二人相見,不知又是怎樣的情形?”
汪琬見他望著山穀發呆,笑道:“怎麼?你還想回到穀裏去嗎?不怕我師父再把你關起來?”
白衣雪苦笑道:“我是再也不敢踏入蹉跎穀半步了。”
汪琬心下歉疚,說道:“這都怨我,要不是我硬拽著你來,你也不會遭此困厄。”
白衣雪歎道:“那也怨不得你,隻怨我壞了你師父穀中定的規矩。”頓了一頓,說道:“我們一溜煙走了,你師父會責罰你師姐麼?”
汪琬笑道:“你放心吧,袁師姐畢竟是師父的親生女兒,一直視為掌上明珠,師父不會過於為難袁師姐的。”
白衣雪聽了,心中稍安:“是啊,袁師母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疼愛還來不及呢。”說道:“那就好,汪姑娘,事已至此,你師父是決計不能再去求她了。我們走吧,去會一會那位神秘的笑麵大盜。”
汪琬本來掐指一算,離笑麵大盜約定的期限已不過兩日,但白衣雪被蹉跎客一番折辱之後,是否還肯施以援手,心中實難確定。一路上她都在暗暗尋思如何向他張口,聽他自己主動提出,不禁心花怒放,一對眸子熒光閃閃,喜道:“‘口言之,身必行之。’白大俠言而有信,小女子不勝感佩。”
白衣雪微微一笑,道:“走吧。”
東陽城離蹉跎穀不過幾十裏,二人腳程甚快,晌午時分便進到城內,汪琬領著白衣雪直奔城南的通威鏢局。
來到大門,白衣雪見那鏢局繡闥雕甍,門頂的匾額四個遒勁的大字“通威鏢局”,下麵還有一行金光閃閃的小字:“婺州第一鏢局”。
白衣雪心底暗讚一聲:“好氣派!”再行得近了,但見鏢局漆黑的大門上,怒目圓瞪的螭首,獠牙叼住門環,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威風凜凜,大門的兩側,則寫有一副大紅的對聯,筆墨雄健,字體骨氣勁峭:
“鏢行天下,帶三分笑,走南闖北以和為貴,懋德是本;人在江湖,求一世穩,戴月披星惟安是福,大義當先。”
鏢局的大門矗立著七八名精壯英武的漢子,見到了汪琬,人人臉上均露出喜色,紛紛迎將上來,口中嚷道:“大小姐,你可回來了!”更有人飛奔著去通報總鏢頭汪元通去了。
自從愛女不辭而別之後,通威鏢局的總鏢頭汪元通可謂是度日如年。他四十多歲才生下了這麼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對之疼愛不已,如今女兒數日不見了蹤影,如何不叫他心急如焚?連日來他盡遣手下的鏢師、趟子手外出尋覓,卻始終一無所獲,弄得他茶飯不思,整日坐在屋裏唉聲歎氣。今日乍聞女兒平安歸來,自是歡喜得老淚縱橫,原先滿腹的怒火與埋怨,在見到女兒的那一刻,也都瞬時煙消雲散了。
汪元通緊緊摟著寶貝女兒,連聲說道:“琬兒,琬兒,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柔聲安慰了許久,忽又舉起手掌,作勢欲打,說道:“你個死丫頭,這些日子去了哪裏?你看把你爹爹急的,白頭發都不知長了多少根。”
汪琬見他形容憔悴,垂淚道:“爹爹,都是女兒不好,女兒知錯了。”
父女二人哭哭笑笑,好不容易情緒稍微平複了些許,汪琬便將白衣雪引薦給汪元通。汪元通見他不過是位乳臭未幹的小子,竟要前來擒拿笑麵大盜,不免滿腹疑雲,擔心女兒年幼無知,多半是受了白衣雪的蠱惑,名為助拳,其實不過是為了賺取一些酬金而已。
汪元通老於世故,自是不動聲色,待得安排了白衣雪住下後,立時拉著女兒來到後堂,詳細詢問了一番。
汪琬將二人的際遇細細說來,汪元通方知人不可貌相,江湖之中英才輩出,這才打消了先前的重重疑慮。尋思著蹉跎客如能親來,也未必敵得過那笑麵大盜,此人功夫深不可測,猶在蹉跎客之上,當真是菩薩保佑,天降貴人,助他全家得脫大難。
汪元通對自己先前的諸多疑慮頗感歉仄,當晚便在鏢局設下筵席,替白衣雪接風洗塵。席上東陽城內的知縣、縣尉和捕頭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一一受他邀約而至,場麵極為隆重。
那東陽的知縣和縣尉,見汪元通對白衣雪禮敬有加,心下均想,你老汪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如何能擒住令人聞風喪膽的劇盜?席間他們卻也不加點破,隻是對白衣雪讚不絕口,一個勁地說他武藝高強,擒住笑麵大盜定然易如反掌。知縣和縣尉的一眾屬下觀貌察色,見長官如此,也都紛紛上前給白衣雪敬酒,對他大加吹捧,唯有汪元通的大弟子鄺天石神色倨傲,既不敬酒也不搭話,對白衣雪態度十分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