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蕉鹿夢(10)(2 / 2)

轎旁的紇石烈兀顏躬身取了那張花箋,遞與白衣雪。白衣雪接過在手,打開花箋,隻見上麵寫的是《國風·邶風·北風》其中的一章: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國風》是收集在《詩經》中的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民歌總集,形式上多數為四言一句,隔句用韻,語言簡樸易懂。花箋上所寫《邶風·北風》這一章的意思再是明白不過:“北風又冷又疾,大雪漫天飛揚,令人透骨冰涼。你和我是好朋友,我們手牽著手,共赴他邦吧。事情緊急,哪能再遲疑不決?快逃走啊!”

白衣雪怔怔地瞧著花箋上娟秀的字體,心下大感迷惑:“神鷹坊此番前來尋釁,意在剪除四大山莊,然而這個金廷的昭懿郡主傳書與我,叫我們趕緊逃走,她為何要這樣做?究竟是何用意?”陡然間想起師父胡忘歸遭閻忘言暗算之時,對方曾發出一聲驚呼,喉音自己十分熟稔,隻是當時心中掛念師父的傷情,未往深處去想,此際回想起來,頓時想起一個人來,一顆心不由地怦怦直跳:“難道是……是她?”凝神再看,花箋下端還有一行小字:

“落雪時節宜逢君。知君尊恙已愈,不勝抃賀,望節勞慎軀為盼。中都熙春樓,賤妾聊備薄酒,當與君盡飲壺觴謀一醉,以解離情別恨是也。”

白衣雪拿著花箋的右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口中喃喃地道:“落雪時節宜逢君……落雪時節宜逢君……這……這……”霎時間,隻覺腦中一陣暈眩,嗓子發幹,抬頭呆呆地瞧著眼前的轎輿,然而氈簾輕垂,轎子裏的人根本無從看清。白衣雪自與莫翎刹一別之後,目斷魂銷,心中念茲在茲的便是煖寒會上與莫翎刹重逢,難道她就藏身在了轎中?枯荷等人見他神色有異,盡皆聚神凝氣,全神貫注盯視著白衣雪,防他突然發難。

白衣雪咽了口口水,勉力穩定心神,顫聲說道:“你……你是……”

轎中人忽地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這歎息聲雖輕,在白衣雪聽來,卻如一把大鐵錘重重砸在了胸口,心下再無懷疑,叫道:“翎兒,翎兒!是……你嗎?”轎中人半晌不語。

白衣雪心中對莫翎刹念念不釋,一直盼著她踐約履諾,煖寒會上能與自己相見,莫非轎子中的昭懿郡主當真是她?又抑或這個昭懿郡主受了她的挾製,而不得不聽命於她?一時間真是滿腹疑雲,情不自禁踏上兩步,伸手便欲去掀轎子的氈簾,旁邊一名神鷹坊的魁梧武士厲聲喝道:“大膽狂徒,休得無禮!”掄起手中的一對明晃晃的板斧,向他當頭砍落。白衣雪舉劍相格,劍斧相交,迸出幾星火花。

轎中人喝道:“退下!”她聲音不高,卻極具威勢,那使板斧的武士聞聲退了回去。

這一聲“退下”,白衣雪聽得真切:“這字,還有這聲音,分明就是翎兒!”再也沒有一絲的懷疑,眼眶一紅,哽咽叫道:“翎兒,翎兒!”

轎中人沉吟片刻,低聲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中都熙春樓之約,望君不負。”頓了一頓,抬高了嗓門說道:“赤盞魯拔達,將解藥交與白少俠。”

轎旁閃出一名神鷹坊的虯髯武士,應道:“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交到白衣雪的手中。

轎中人道:“此乃不終之藥,請胡莊主速速服食,大可無礙。瓶中紅色的藥丸,每日一粒,黑色的藥丸,七日一粒,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令師體內的毒素即可盡祛。”

白衣雪喜不自勝,深施一禮,說道:“多謝郡主賜藥。郡主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不忘。”心中大感困惑:“轎子中的果是翎兒,隻是她本是大宋的公主殿下,如何又成了金廷的郡主?”

轎中人“嗯”的一聲,低語道:“中都之約,靜候君至。”旋即高聲說道:“四大山莊享譽江湖,今日得以見教,果非浮名虛譽,本郡主日後再行領教各位莊主的神技奇能。大夥兒這就走罷!”

紇石烈兀顏一怔,心想:“雖說郡主是徒丹兆能三王爺的妹妹,但此番放走了胡忘歸等人,無異放虎歸山,自此他們再也不受羈勒,坊主一旦怪罪下來,如何擔待得起?”說道:“郡主,三王爺有交待……”

轎中人冷哼一聲,道:“三哥那裏,自有我去和他說,起轎!”八名神鷹坊的健碩武士抬起轎子,邁步出門。她地位尊崇,言出法隨,紇石烈兀顏不敢多言,霎時間大堂內大批的武士和金將走得幹幹淨淨,就連死者的屍身也都麻利地收拾走了,便如打掃戰場一般。方心達、丁心怡、龔方震等人見狀,低著頭疾步跟著去了。

金軍將官口中唇哨響起,大堂外人喧馬嘶,戰馬的鐵蹄激起滾滾塵煙,大隊人馬簇擁著昭懿郡主,呼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