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豬頭競選村長記1(1 / 3)

“老豬頭”競選村長記

1

幹完活,“老豬頭”卷著褲腳掮起鐵鍬走上田埂,悠悠然地朝著村邊一夥正在放閑的人

們走去。他時不時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又時不時望一眼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

村子裏的人們之所以叫他“老豬頭”,是因為他年青時幫人家趕過豬頭,而且生得頭圓

麵整,身體肥碩。“老豬頭”的耳朵特別大,比一般人的都大;眼睛又特別的細,迷縫起來

像一條線;脖子又短又粗,短粗得脖子和肩膀似乎都粘在了一起,尤其是他那銅鑼一般的大

肚皮,無端端地隆起來,一起一伏,儼如一頭正在害哮喘的老母豬。正因為大家都認定他像

一頭腦筋異於常人、時常使人啼笑皆非的大笨豬,便經常拿他尋開心。他今年五十來歲,還

打著光棍。於是這一天,他正坐在一棵盤根錯節、茂密得像雨傘般的荔枝樹蔭下,便有人在

他的耳朵上重重地撣了一下,又痛又癢,於是他扭過身來,指定一個高高瘦瘦、頭發縫亂、

左額上有一條疤痕的也是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說:“癩皮狗’!——是你麼?”

“是她!”“懶皮狗”卻嬉皮笑臉的得意地指著另一個人說。

“癩皮狗”指的是一個滿臉皺紋、麵色憔悴、走路一拐一拐、穿披布丁衣衫的老太婆。這個

老太婆患有嚴重的風濕病,她五個兒子都怕風溫病傳染,死後會弄髒他們各自建造的新房屋,便

安排她到早以廢棄了的豬舍居住。在她的五個兒子的眼裏,這個年近八旬的老母親的身子還挺硬

朗,她完全還可以彎下身子來做飯炒菜,隻要大家把湊上來的稻米甩到她的床頭上就成了,這樣

既省事又不會耽誤農活。今天,這個老態龍鍾的老太婆趁著天空放晴,出來撿一些人們丟棄的殘

枝敗葉回去做飯炒菜。她不願意亂動自己媳婦們汗流浹背地從山上砍回來的柴草,免得她們整日

為了這事吵吵鬧鬧,鬧得雞犬不寧。

“老豬頭”根本不相信一個老太婆會動他,於是怒目圓睜的說:“不可能,欠揍!”便放下肩

上的鐵鏟去揪“懶皮狗”的頭發。“癩皮狗”卻一閃身,奪路往樹根後跑了。這時,“老豬頭”也

懶得去追,坐回原來的樹墩上,望著四五隻從地上陸續爬上腳板上的黑絲螞蟻,一邊咕噥著:“彈、

彈什麼彈,今晚我彈你媽去。。。。。。”

於是引來了一片歡樂而又得意的笑聲。。。。。。

“老豬頭”自從得了這個雅號之後,大家反而把他的真名卻遺忘了,搞得他自己也時常發懵。

其實他姓朱,到每年開會分紅時,組長準會大喝一聲:“老豬頭’,輪到你簽名了!”便見他在眾人的推搡下在花名冊上歪歪扭扭地寫上“老豬頭”三個字。組長又喝道:“要寫真名!不然不分給你!”

他想了老半天,頭皮都抓破了,硬是想不出來,組長忍不住,便在眾人哄笑中幫他畫上了三個字:

朱火木。以前,在“老豬頭”出世的滿月酒上,村上最聞名的算命先生原先給他起的名叫“朱木

火”,意為木生火之意,可是隔了幾天,這個算命先生卻又踅了回來,跟他的母親說,這名字跟縣

裏的一位科長的名字相同,成了相衝相克,人家的命生得硬生得正,你的兒子的鼻孔特別大,嘴

唇又特別的厚,像豬頭一樣,何況你們祖祖輩輩都是耕田耙地的農民,到頭來還會連累村裏的父

老兄弟,況且也有攀龍附鳳之嫌,不如調一調以防不測。他母親也不懂什麼生辰八字和風水地理,

又見算命先生這回隻要一半的算命錢,也就罷了。

這時,“老豬頭”遭“癩皮狗”狠狠地撣了一回耳朵,也感覺沒有什麼不舒服,隻是心裏有一

種說不出來的癢癢的滋味,於是他納悶地想道,這該死的“癩皮狗”每次都是拿他來玩,“地頭龍”

的耳朵在村上卻是出了名的長,幾乎要墜地到肩膀上去,為什麼他從來都不敢動一下?見麵還點

頭哈腰,點煙遞火,難道“地頭龍”是太上老君或是海龍王再世?——這欺軟怕硬的“懶皮狗”!

想到這裏,“老豬頭”從粘滿泥漿的土布衣上取出了一隻皺巴巴的煙袋,用焦黃的手指拈出了一撮

粗糙的旱煙絲,卷成了一支像小喇叭樣的卷煙,點燃了。接著,他愜意地望著嘴裏吐出的一圈圈

濃煙,故意地咳嗽了幾下,然後順著春風吹拂著的向遠方漂去的煙霧,挪動著笨拙的身子不知不

覺向村子裏看去。

村裏是一排排依山傍水的房屋,前麵是一片片鬱鬱蔥蔥的禾苗,從村頭到村尾有一條馬路像

玉帶一般環抱著。那些房屋有新有舊、有高有矮,有蓋瓦的也有倒製的,正參差不齊地掩映在密

密麻麻、婆婆娑娑的荔枝樹林中,時隱時現,炊煙纏繞在樹梢上,真像一幅叫人賞心悅目的山水

畫。其中一棟嶄新的小洋樓,顯得富麗堂皇、婷婷玉立,特別引人注目。這棟小洋樓總共三層,

樓頂上還建有一個小涼亭,涼亭上粉紅色的琉璃瓦在燦爛的陽光下灼灼生輝,光彩照人。它正是

“地頭龍”剛建成不久的別墅。這時候,這棟漂亮的小別墅在“老豬頭”的眼裏,簡直成了天上

玉皇大帝的宮殿!刹時,他顧不得卷煙上的煙火要燒到手指頭,也忘記了黑螞蟻已經鑽到他的肚

皮裏。他失神地瞪大眼睛,禁不住叫了一聲:“真漂亮!”

“人家以前做過村長,現在又是鄉幹部,不發才怪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到了“老豬頭”的

耳朵裏。

說話的是一個約四十來歲的女人,她正坐在石頭上操著剪刀在幫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媽子修剪

她那白花花的頭發——村子裏的女人為了方便和省錢,是一律都不會到理發輔去理發的。這個女

人叫巧雲,十年前她的老公患癆病死了後,她成了村上最年輕的寡婦,如今她正獨自帶著兩個孩

子過日子。村上那個最聞名的算命先生說她八字太差,以後還會繼續克死男人,所以她一直沒有

想過再嫁,做媒的也從來沒有找過她。巧雲生得身材結實,麵容姣好,做事勤懇麻利,也肯幫人,

因此很多人都稱她為“大家嫂”。“老豬頭”目不轉眼地望著巧雲靈巧的雙手,像看一個俊俏的姑娘在繡花一樣。老媽子的頭發不斷漂下來,像正在下著的一場動人的春雨。

“沒有當上村長之前,還不是跟我們一樣窮。”老媽子吹了吹漂落在胸前的碎發,昂起頭來輕

輕地說。

“以前還經常向我借米借鹽哩。”那個睡豬舍的老太婆也跟著說,她正佝僂著身子用幹癟的雙

手顫抖著把地上的枯枝撿起來抱進懷裏。

“現在當官的那一個不發?”“癩皮狗”不知什麼時候從樹根後鑽出來,蹲在“老豬頭”的腳

跟下,一邊卷著熟煙,一邊把煙袋放到“老豬頭”的膝蓋上,帶著老是除不掉的痰音嚷道。“老豬

頭’,要是你有本事也當上村長,也同樣會發的,恐怕比他發得還厲害哩。”

“老豬頭”連忙轉過身,鼓起肚皮,焦急地問道:“我?——怎麼個發法?”

“怎麼發?”“癩皮狗”頓時激動起來,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求到他什麼都講錢,寫個證明

也要錢,開個收據也要錢,登記一下要錢。。。。。。甚至幫講句好話都要錢,沒有錢,門都沒有!”

於是,大家紛紛打開了話閘子,七嘴八舌地說了開來。

“舊大隊原來有很多車床設備什麼的,老早買了去,那些錢不都盡落到他的腰包裏?”那個

睡豬舍的老太婆顫顫抖抖地說。

“還有租出去的山塘和農田的承包金呢。”那個七旬的老媽子也說道。

“現在是大開發的時候,單單吃回扣都不少哩。”一個挑柴過路的老伯把柴放到了“老豬頭”的麵前,也憤憤然搭進話來。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聽得“老豬頭”頭暈腦漲,心亂如麻。

“老豬頭”於是慢慢覺得以前過的生活簡直是受了騙,苦苦養大的豬到頭來不是斷了腿就是

發了瘟,田裏的稻穀快要收割了不是遭洪水衝得一幹二淨,就是被蝗蟲咬得所剩無幾,就連剛剛

捉的小狗養不了幾天也便失了蹤。。。。。。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還有這麼多掙錢的門路,而且還

掙得那樣輕鬆,當個小小的村長,鈔票像雪花一般源源不斷地飛來!——這等好事偏偏輪不到他!

於是,他打定注意決然要開辟另一條別的路——一定要當上村長的路!這條路輔滿了隨手可拾的

財富,這條路要什麼就得什麼,想什麼就有什麼,是一條充滿希望、充滿陽光的金光大道。

當天晚上,“老豬頭”回到他祖宗留給他的泥磚舊瓦屋裏,接著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倒黴事。

對於那件事,他雖然覺得有點委屈,可是非但沒有動搖他,反而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2

那天,“老豬頭”見巧雲回去後,他也心馳神往地回家去了。回到家時太陽已經落山,天空變得一團漆黑。他正在架火煮飯時,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震得他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他正要往門外奔去,廚房的門卻突然倒了,驀地闖進了一個怒氣衝衝的彪形大漢來。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見到那條大漢手裏攥著一條光溜溜的打狗棍,豹子一般的眼睛噴射著憤怒的火焰,還張開著仿佛要吃人似的嘴巴。“老豬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場境,嚇得驚慌失措驚雲不定地往角落裏退縮,當他的身體碰到了牆頭確實無路可退時,他的腦子裏刹時衝上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糟糕!——怕是遇著搶劫了!”

不一會,“老豬頭”睜大眼睛看到來人並不是劫匪,而正是以前當村長現在是幹部的“地頭龍”時,心裏才安定了一些。“地頭龍”在村上是出了名的凶惡和蠻不講理,連鄰近村上的孩子都知道,“老豬頭”也是早有所聞的,但今天怎麼惡到了自己頭上,卻叫他百思不得其解。接著,“地頭龍”快步走近了“老豬頭”,舉起了打狗棍,用打狗棍指著“老豬頭”的鼻子,狼狗一般對“老豬頭”咆哮起來:

“老豬頭’!你知到你今日做了什麼好事麼?”

“老豬頭”感到納悶了,他歪著頭思想起來——並沒有做好事,但也沒有做拋人落水的缺德事呀?於是壯起膽噘起嘴大聲答道:

“早上去除草,傍晚去噴蟲,就這些了。。。。。。”

“我說你中午時候!”

“中午?——中午在村頭聊天,這和你有關係嗎?”

“你說我吞了村裏的設備款,又話我貪了山塘承包費,還講我天天吃回扣!——有這事吧?” “地頭龍”將打狗棍舉過頭頂,要往輔滿灰塵鬆鬆垮垮的灶麵打下去。

“老豬頭”想了想,自己根本什麼也沒有說,覺得很冤枉,於是又答道:

“是‘癩皮狗’他們說的,還有那睡豬舍的老婆子。。。。。。”當時,他想起巧雲也說了,但他不想也不敢把她說出來。

“地頭龍”又高高地舉起那打狗棍。“老豬頭”趕緊閉上了眼睛,把手放到了頭上,遮住了頭殼骨。

“我不管是你們誰說,反正你有份!——想耍賴,沒門!——耍賴是沒有好下場的!——這樣吧,叫你賠錢你也沒有,你將我屋前那塊水田換給我,我把山窩那塊田換給你,一樣大,你也虧不了。否則,今天的事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叫你永遠不得好過!”

“但是。。。。。。我那塊田肥著呢,而你的卻盡是黃泥水。。。。。。”

打狗棍轟隆一聲落到了灶頭上,震得鐵鍋咣當一聲竄了起來,灶頭塌了半邊,柴火也熄滅了,冒出了陣陣黑煙。鐵鍋裏的滾水猛然潑在紅紅的碳火上,發出了吱吱絲絲的響聲。“老豬頭”望著滿地的沒有煮熟的團團大米飯,長歎了一聲,終於在“地頭龍”早已寫好了的字據上顫抖抖的簽了名,也顫抖抖地在那張紙上按上了紅紅的手指印。之後,他怔怔地望著“地頭龍”漸漸消失的背影,心裏想道,當官的恐怕都是這樣子的。他跟著轉念又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當上村長,“懶皮狗”就得乖乖地幫我耙田插田!那天晚上,他和衣敞在床上,居然還發了一個甜滋滋的美夢。他夢見自己真的坐上了村長的寶座,然後點著“懶皮狗”的背脊叫他拿寫證明的錢來,不然就幫他老老實實地犁地去,還要在那塊盡是黃泥的田裏施一層肥。同時他還夢見在一個春風輕拂、月光皎潔的夜裏,坐在自己洋樓的涼亭上哼著《梁山佰與祝英台》的粵曲,巧雲含情脈脈地依偎著他的胸膛。。。。。。他感到幸福極了!

然而第二天,“老豬頭”一覺醒來,覺得十分失望,一切都照舊:床還是原來的床,老是吱吱呀呀的響;牆頭還是原來的牆,斑駁陸離的盡是風刮水蝕的痕跡;房門也沒有變,稀稀疏疏像要散架的樣子;隻有屋簷下那隻巢穴,新近多來了幾隻小燕子,正在飛來飛無去吱吱喳喳亂叫。他望著門前那彎彎曲曲的輔滿石子的羊腸小道,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太陽已經從荔枝樹頂上爬上了半空,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來。他於是胡亂地吃了兩碗稀粥,挑了一擔滿滿的糞水赤著腳板踏上田間的小路。

這時候,天空像寬闊的海洋一般湛藍,陽光穿過淡淡的雲層普照著大地,大地一片生機。在晴朗的天空中,頑皮的鳥兒在綠色的田野上不斷地飛翔,花斑的蝴蝶在碧綠的禾苗上不停地相互嬉戲追逐。不久,“老豬頭”見到“癩皮狗”正彎著身子在一塊稻田裏除雜草。“懶皮狗”的這塊稻田長滿了數也數不清的假葫蘆和鴨舌菜,那些雜草們正在拚命地搶食著田裏本來就稀少的肥料,使得大部分禾苗正在一天天的發黃。這時,“老豬頭”感到很可笑,他從來都要沒有見到過“懶皮狗”這麼早出來幹活,而且還是在幹這種隨時隨地都會遭螞蟥咬出血來的苦差事。他知道,“癩皮狗”平時是最怕螞蟥,每回下田的時候都要看得很清楚。於是,“老豬頭”想道,這家夥昨天夜裏肯定被老婆擰了屁股,趕出了房間,要不他的老婆就是上了野男人的床,跟別人睡了覺。於是他故意繞過了兩條田埂,在“癩皮狗”的對麵停下了腳步。

“老豬頭”把糞水放到了腳下,把扁擔橫在糞桶上,小心奕奕地坐了上去。糞桶頓時陷進了田埂鬆軟的草叢中,黑糊糊的糞水悄悄地逸了出來。糞水慢慢地從田埂上流到了“懶皮狗”的腳邊,然後在密匝匝的在禾根下直打轉,再滲到了又粘又稠土壤裏去。“老豬頭”見到糞水流出來,於是站了起身。扁擔立即從他的屁股下彈了上來,糞桶一動不動了。“老豬頭”得意地望了望流了回去的糞水,拿出了那包老是卷不完的熟煙炮,笑著對“癩皮狗”說:

“癩皮狗’,你看,你腿上的是什麼?”

“癩皮狗”立即挺直身子,飛快地把腳抽起來提到膝蓋上,把眼睛往大腿上瞧去。當他見到是一張禾葉貼在皮膚上時,馬上把它拿掉然後說:

“老豬頭’,你是唬不了我的,我早看過了,田裏根本沒有螞蟥。”

“老豬頭”吐了一口煙,又笑道:

“我唬你幹什麼?你手背上的不是螞蟥是什麼?”

“癩皮狗”又驚慌地把滿筋的手背翻過來,見到除了泥漿之外啥也沒有時,便懶得再跟他答話了——他今天一定要在入黑之前把這塊田裏的雜草除完,不然回去之後準會挨老婆擰屁股和趕出房間。

“老豬頭”見“懶皮狗”不再理他,又繼續說:“那麼,要幫忙麼?”

“癩皮狗”望了望他,一聲不吭地彎下身去。滿繭的雙手不停地在禾苗之間摸索著。

“真的!”“老豬頭”重重地吸了一口煙,堅定地說。

“懶皮狗”將一束鴨舌菜折成兩斷,向田埂上甩去。雜草落到了一隻糞桶裏,糞桶裏濺起了點點水花。“癩皮狗”又把好幾棵假葫蘆踩沉到泥土裏,然後才粗聲粗氣地回應道:“你有那麼好?”

“但你要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癩皮狗”以為他要打聽自己兩公婆的私事,即刻惱怒地說。

“告訴我‘地頭龍’以前是如何當上村長的。”“老豬頭”趕塊說,說完丟掉手上的卷煙,捋起褲腳跳到田裏,禾苗立刻把他的大腿湮沒了。有一棵特別醒目的假葫蘆躲在一棵禾苗中間,還有一棵鴨舌菜藏在他的屁股後,他於是將鴨舌菜和假葫蘆連根拔起。

“癩皮狗”吐了一口氣,見“老豬頭”真的幫他除雜草,還除得那樣埋力,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村上有一個規定,每三年換屆選舉一次,如果誰想坐上村長這把交椅,就必須獲得超過對手的勾勾即是選舉票,因此就得預先要在三位組長的身上落手腳,想方設法去收買他們,因為大家都清楚,那些選票大部分都控製在他們手裏,競選的時候大多村民都沒有主張,愛理不理的,在村民的眼裏誰當村長都一樣,隨那些組長們愛勾誰就勾誰,有很多村民甚至連選票是啥樣子都不見過,根本不知道要選村長。最後,“癩皮狗”陰陰沉沉地說道:“那些組長要什麼,‘地頭龍’就給什麼,能不成嗎?”

“聽說今年又得選了,”“老豬頭”望著“癩皮狗”臉上漲得通紅的疤痕,皺起額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想當村長。”

“你——?”“癩皮狗”朝他投去了一束蔑視而又古怪、一隻青蛙想吞大蟒蛇的目光,吐了一口痰到禾苗上,接著啞然大笑起來。笑聲越過一片片鄰挨毗接的田野,在天空中激蕩開來。

“老豬頭”也跟著笑了。

3

從那天起,村上的人都覺得“老豬頭”的行狀有些蹊蹺,甚至不可理喻。他該鋤地時不去鋤地,該噴蟲時不去噴蟲,該除草時不去除草,地裏長滿了黃橙橙的荒茅,禾根下密密麻麻盡是稻飛虱,還有大片禾苗已經被鑽心蟲咬斷了,他也全然不顧,似乎他已經洗腳上田,早將農活忘得一幹二淨了。田地裏的雜草便趁機瘋長,把很多莊稼都蓋過了。“癩皮狗”曾經不隻一次地提醒過他,他老是說沒空。他確實也沒有騙“癩皮狗”,這段日子他天天跟一個叫“大麻子”的人在一起。“大麻子”是村上最有名的酒爺,喝起酒來從來都不知天昏地暗,人們經常見到他喝得酩酊大醉,不但如此,他還時常發起酒瘋。有一次,有一個村民見他喝醉了,睡在馬路中間。那個村民怕他遭汽車碾死,或者被耕牛踩成肉醬,於是拖他到附近曬穀場的草棚裏。過了一會,“大麻子”醒來,竟然四處打聽這人的下落,並發誓要殺死他!害得那個好心腸的可憐蟲聞到風聲,連夜卷起包褥火速趕到親戚朋友家躲藏。“大麻子”撲了空,馬上糾集了一班弟兄將那人的房屋團團圍住,見什麼拿什麼,連丟在屋角裏的那雙爛皮鞋也不放過。但有時候,“大麻子”非常慷慨大方,熱情好客。村上有人孩子交不起學費,或者沒錢買化肥,求到他,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而是非常樂意地把高利貸借出去,隻要借錢的人每月把利息按時付清,本金祖宗三代還都沒問題。“大麻子”在喝酒的時候,每回見到村上的熟人,一定會死拖硬拉的要他坐下來,一齊喝兩盅,並且絕不會讓人家當著灑店老板的麵掏腰包。正因為他有這般優良品質,村民們便樂意推選了他做三組的組長。也正因為“大麻子”是村上舉足輕重、生命攸關的人物,“老豬頭”便也非常樂意的不惜一切代價地陪他天天喝酒,並且主動提出即自己使傾家蕩產也不要讓“大麻子”出一分錢,結果經常被“大麻子”稱為世上最講義氣的兄弟和最信得過的好夥計。“大麻子”曾經不隻一次醉熏熏地拈著他的耳朵、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說:“你不是要競我村長嗎?有我撐腰,怕什麼!”